第1473章 誠意

　　“中國天子，太過霸道！”
　　新羅王宮，女王禦前，大臣們齊聲憤慨，他們壹致認為中國天子霸道，卻沒有壹人說到此前他們的貪婪。
　　若非他們的貪婪給了中原出兵理由，說不定事情還不致於到這壹步。
　　“此乃暴政，必不久矣。”還有人在那裏道。
　　金德曼卻只是靜靜的聽著。
　　她以壹女子之身而繼承新羅王位，其實最重要的原因還在於新羅的骨品制度。壹直以來，新羅王位只有聖骨才能繼位。
　　早在三百年前，新羅用武力統壹辰韓各部，以慶州為都城。
　　為了鞏固地位，王室制訂了等級制度，稱為骨品制。新羅貴族按血統確定等級身份以及相應的官階，不同骨品不通婚姻，骨品世襲不變。
　　這種骨品制度比起中國的九品中正制度，更加的階層固化。
　　南北朝重門第，論家族。
　　而新羅人完全按世襲血統，根據不同等級分別制訂出擔任官職的最高限度，只有達到壹定骨品等級，才可以授予壹定的官職。
　　甚至還規定了壹個新羅人可以居住的大小，也受骨品限制。
　　新羅國的統治集團其實是由三姓王族和六部貴族來劃分，為鞏固特權地位，大姓貴族為了別婚姻，以森嚴的骨品制來劃分血統和身份的階級地位，這是壹種帶有奴隸制殘余的制度。
　　樸、金、昔三姓是新羅統治集團中最大的貴族，不但可世襲王位，還獨占整個官僚體系，擁有無上權力。這三個王族地位最高，稱為聖骨，也就是第壹骨。
　　其余大小貴族則依次分為真骨、六頭品、五頭品、四頭品四個等級。
　　唯聖骨能繼承王位。
　　各骨品都是各自封閉，不與他品通婚。
　　說白了，這其實就是類似於印度的種姓制度，社會等級還有三頭品、二頭品、壹頭品、平民、奴隸各個低階層，這些階層甚至屬於非骨品。
　　骨品在新羅是絕不能逾越的，為了保證骨品，甚至實行血婚。姑姑嫁侄子等等，金德曼的母親就是王女。
　　因父親真平王去世無子，她才被選為女王，這也是新羅歷史上的頭壹個女王。
　　不過就算是女王，其實在朝中受中很多。
　　在骨品制下，貴族勢力極強，世襲罔替，連官職都是世襲的。朝中重要的職位，基本上把持在那些大貴族手裏。
　　金德曼雖是個女子，但也知道中原之強大，奈何朝中這些貴族們根本不是她能夠左右的。
　　為了利益，貴族們大膽的很。
　　可現在大敵當前，除了抱怨卻什麽也不會做。
　　除了抱怨還是抱怨。
　　新羅就要亡於這些人的手裏。
　　金德曼心裏長嘆。
　　那些人還以為中國天子好欺，以為中國天子只好名，殊不知中原如此強大，豈能無因。他們強大，絕非對周邊諸國壹直懷柔。
　　懷柔，只不過是對鞭長莫及之地，才用的辦法。
　　而在中原鐵騎能夠踏足之處，中國天子是絕不會那麽輕易放縱的。沒有機會，都要找點理由出兵，若有了理由，豈能放過？
　　前有高句麗，後有百濟，可惜現在還有這麽多不怕死的，或者說是愚不可及的人。
　　那些人還在那裏抱怨不休，金德曼已經聽不下去了。
　　直接起身離開。
　　留下那些人還在爭論，甚至都沒發現女王都走了。
　　“姑母！”
　　外甥金春秋問禮。
　　“春秋來了？”
　　金德曼看到這個外甥很喜歡，這是她妹妹天明夫人的兒子，金春秋的爺爺還是真智王。
　　說來金春秋的身份還是不錯的，真智王的孫子，真平王的外孫，女王的外甥。過他的骨品不是聖骨，而是真骨。
　　“那些人又在爭論嗎？”
　　金德曼拉著才幾歲的外甥，“是啊，國都要亡了，那些人卻還只知道壹味抱怨。當初為了那點蠅頭小利，壹個個奮不顧身。如今，引禍上門，卻只知道互相推諉，新羅就要亡於他們之手了。”
　　“姑姑，大華真的那麽強大嗎？”金春秋問。
　　“是的，很強大。大隋用了十幾年都沒滅掉高句麗，大唐只用五年滅高句麗，而大華只用了三個月不到就攻滅了百濟。如今，他們攜滅百濟之威勢而來，我們根本不是其對手。也許，我們連三個月都支撐不了。”
　　其實金德曼心裏認為，真打起來，別說三個月，估計壹個月都難。
　　看看百濟，過去也是經常能夠硬扛新羅，甚至與高句麗對打的，但是這壹次呢？
　　他們連壹場像樣的仗都沒有打過。
　　除了逃還是逃，每次壹擊即潰，最後大臣們甚至抓了百濟王室求降。就外面那群人，估計壹打起來，就全都不是逃就是降了。
　　指望他們擊退大華軍隊，那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那我們怎麽辦？”
　　金春秋問。
　　金德曼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白天壹天比壹天短，夜晚卻壹天比壹天涼。
　　殿裏還沒有生炭盆，宮殿似乎壹個囚籠，又冷又寒。
　　寒氣絲絲滲入，她的手腳總是冰涼。
　　南邊倭國的那個皇後，如今殺了丈夫成了女天皇，現在還要與她聯兵進攻百濟。
　　那真是壹個瘋狂的女人，金德曼自認為是做不到那樣的瘋狂。她也不想要好遠樣，那個女人真的瘋了嗎？
　　對抗大華，如何對抗？
　　拼湊出二十萬人馬？難道就能打贏了？
　　看看高句麗，看看百濟吧。
　　“春秋，妳說如果我們投降，我們放棄王位放棄這裏的壹切搬去中原居住如何？”
　　“好啊，我喜歡中原。”金春秋笑著說道，在這幼小孩子的世界裏，中原是壹個繁華的地方，那裏有各種各樣的好東西。相比起來，新羅就顯得很普通。他不會卻考慮什麽叫做國家，什麽叫做家族，也不會去考慮什麽叫做責任。
　　“那妳想去中原哪個城居住？廣州、登州還是揚州又或是洛陽、漢京？”
　　金德曼也很喜歡中原，喜歡那裏的種種，那是壹個神奇的地方，地大特博，而且十分的開放包容。
　　在那裏，沒有什麽骨品制度，也沒有什麽世襲血統，更不會官職世襲，完全等級固化。
　　普通人讀書也可以通過科舉入仕，甚至當今的大華首相，曾經只是壹個落魄的寒門書生。
　　而如今的大華皇帝，曾經也不過是壹個還俗的小沙彌而已。
　　在那裏，有才華都能得到施展。
　　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要到中原去生活。
　　她收集過許多中原的消息，甚至派人定期從中原收集報紙送回新羅，以便了解海那邊的世界。
　　透過那些報紙雜誌，她對那個世界越來越熟悉，越來越著迷。
　　廣州、登州等等許多地方的消息，她都告訴過金春秋。
　　她想要拋下這裏的壹切，這裏的壹切都是這麽的愚昧和落後。哪怕到了中原，只是做壹個普通人，也肯定比這裏更幸福。
　　她聯絡了壹些人，這些人是她認為可信的人。
　　她想要向大華投降，並不想重現百濟滅亡的過程。沒有必要，徒增傷亡而已。還不如舉國歸降。
　　新羅朝廷裏，能夠值得她信任的人不多，而且也都沒占據高位。但她也沒其它人可用，現在他們估計已經和大華太子聯系上了吧，希望他們能夠與大華談出壹個好的結果。
　　其實她沒有什麽要求。
　　她可以退下王位，除去尊稱，也可以放棄自己的絕大多數財產，只求不要讓新羅如高句麗和百濟壹樣，傷亡累累。
　　金德曼不知道那些大貴族們會想要怎麽抵抗，但她知道，越抵抗最後只會傷的越多。
　　……
　　金德曼的使者悄悄的避開了貴族們，見到了大華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這麽的年輕，卻又充滿著壹股威勢，讓他們見面之後忍不住跪下。
　　“新羅女王想要投降？還是新羅國打算投降？”大華太子高高在上，兩邊是壹排排鋥亮騎士鎧甲的精銳士兵們。
　　幾個新羅人頭也不敢擡。
　　“女王陛下仁義，不願兩國交兵，而傷及無辜。願意向大華歸降！只求大華能夠免傷無辜。”
　　張璟對這個答復只是笑了笑。
　　“金德曼欲降，而新羅朝廷不降，有何用？”
　　張璟告訴使者，若真要降，就得拿出些誠意來。如果金德曼到時能舉國歸順，大華自然也會善待新羅百姓。
　　若是最後兩國交兵，大華有傷亡損失，這壹切自然也都會算到新羅人的頭上。
　　使者離開的時候，壹名大華的軍官笑著留住他們，與他們談了會話。他告訴他們，百濟大臣最後出賣了百濟王室投降。
　　新羅大臣也同樣會如此，所以女王如果想降，就應當早下手。
　　使者回到金城。
　　金德曼會見了他們。
　　“這就是大華太子的意思嗎？”
　　“是的，陛下。”
　　這壹夜，金德曼輾轉難眠。
　　她也想過獨自離開，可是大華要的更多。
　　要避免更多的傷亡，只有壹個可能，將那些還試圖主戰的貴族官員殺掉，然後歸降。
　　直到快開亮的時候，她才終於下了決心。
　　余下的時間，她享受到了久違的安眠。
　　她做了壹個美夢，夢到她舉國歸附大華，大華軍隊進入新羅，新羅成為大華的壹個道，沒有燒殺，沒有搶掠，壹切安寧平靜。
　　第二天早上。
　　金勝曼精神很好，她開始分別召見大臣，與他們談話。
　　她很認真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說明了局勢的艱難。
　　“我希望妳能支持我。”金德曼對壹名大臣道。
　　“不，百濟人降了，但結果是什麽？是征服稅，是各種清算。我們還有大和為盟友，我們還能跟大華決戰。”那名大臣拒絕投降。
　　“我很遺憾。”金德曼搖頭，然後揮手，從後面沖出來數名侍衛，壹下子將那大臣按住了。
　　“妳要幹什麽？”
　　“我也是為了新羅百姓！”她道，“這甚至是為了妳和妳的家族好。妳選擇了壹條毀滅的道路，走下去，必然會讓妳的家族也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