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7章 太子出走

　　盛夏的夜裏，流螢飛舞，涼風徐徐。
　　晚風帶走了白天留下的暑熱，這是壹天最涼爽的時候。
　　夜已深，東宮裏承乾的書房中卻依然還燃著燭火。
　　承乾穿著單紗的袍子，坐在藤椅上，手裏拿著壹封書信。信是從遙遠的嶺南寄來的，來自他的老師李超。
　　信裏李超講述了嶺南平亂的經歷，但李超告訴他，雖然這次的叛亂已經平定了，但嶺南並未就此安定。相反，嶺南正面臨著很嚴峻的考驗，朝廷要改土歸流，最大的阻力不是那些俚獠，而是那些漢人豪酋。
　　馮寧陳三大家族為首的嶺南豪強，勢力龐大，要改變嶺南的割據局面並不容易。李超也在信中回復了他關於西運河的事情，李超告訴太子，既然皇帝不同意現在修運河，那就暫時不修。
　　但可以安排壹些人手做些前期的工作，比如測繪等。為水庫修壩選址，為開挖埡口河段測量，這既是前期工作，同時也還是拿出壹些更有力的數據來。等時機成熟，到時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李超也在信裏給太子講了不少嶺南的風土人情。
　　內侍進來，低聲報告時辰。
　　“殿下，時辰已經不早了，請殿下早些安歇，明日壹早還要上早朝學習政務。”
　　承乾微微瞇起眼睛，低頭看著自己手裏的書信。
　　學習政務，學習政務，自己真想做點事情，卻又什麽都不肯。他只能帶著壹雙眼睛和壹對耳朵，卻不能說。
　　他討厭這種情況。
　　自父親禦極開始，他就開始學習了，壹學就是近四年。
　　“天天學習這些有什麽用，還不如出京走走看看。坐在這宮裏，我看到的永遠只會是京城的壹角而已。孤連市井百姓的生活百態都看不到，還談何治理天下。”
　　內侍惶恐不安的聽著太子說這些話，不敢接口。
　　“孤想離開這皇宮，想去嶺南，想看看大唐的南方，看看那裏的風土人情，看看繁華的大海商貿。”承乾像是喃喃自語。
　　“老師在西南，翻手之間，嶺南壹場叛亂就平定了。如今又要推行改土歸流，將嶺南羈糜之地，化為大唐直轄疆域，那才是讓人興奮的事業。”
　　“殿下，時候不早了，睡吧。”內侍誠惶誠恐，太子這番話若是傳出去，傳到皇帝的耳中，還不知道要多麽震怒，他麽這些陪伴太子身邊的人，也肯定會受罰的。
　　承乾望著那燃燒的燭火，搖頭。
　　“孤睡不著。”
　　他搖頭，“妳們都把孤當成孩童，父皇如此，宰相們如此，東宮的官員們如此，連妳也是如此。呆在這宮裏，每天學習學習還是學習，枯燥無比，孤想出宮走走都不許。孤想做點事情也不許，這也不許那也不許，這太子當的沒有半點意思。”
　　過了壹會，承乾不再說了。
　　他揮揮手，“妳下去吧，孤今夜就在書房歇下了。”
　　這壹夜，承乾輾轉未眠，越想越躁動。
　　天亮。
　　承乾擦著還有些發紅的眼睛，走到書桌邊寫了封信留在桌上，便換了套便服直接出門。
　　內侍迎了上來，“殿下這是要去哪，不上朝了嗎？”
　　“孤今日身體不太舒服，就不上朝學習理政了。給我備車，去平陽長公主府上。”
　　漢京上東區，平陽長公主府。
　　李秀寧有些意外的看著突然到來的侄子承乾。
　　“殿下壹大早怎麽有空來我府上。”
　　“想姑母了，也想十壹郎了。”承乾笑著進了大廳，給平陽先行了個禮，然後便徑直去看還在搖椅裏的李十壹郎。
　　“才多久沒見，又長胖了許多。”
　　“是啊，再這麽長下去，我都要抱不動了。”
　　承乾壹邊逗弄著李十壹郎，壹面道，“老師在嶺南又立大功了。”
　　“我也聽說了，他這個人，天生勞碌命。本來陛下給他兵馬，讓他去打下自己的封地，結果先去了遼東拿下了卑沙。然後又跑琉求去折騰了許久，據說還跟那些山夷結盟，稱兄道弟呢。越國還沒去，又讓陛下抓了壯丁，派去平嶺南之亂。還好，那些嶺南人也只是銀樣臘槍頭，中看不中用。”
　　“那是老師厲害，換成壹般人，這事肯定沒有這麽容易平定。對了，我接老師的信，說姑母也要去趟嶺南？”
　　李秀寧點頭。
　　“在這漢京呆的煩，想他了。”
　　“姑母要帶著十壹郎去嗎？”
　　“不帶，就留在漢京，正好給他斷奶，要不我在京，只怕他壹直都斷不了。”
　　承乾點頭，沈默了片刻，然後道，“姑母，帶上我同行如何，我也想去嶺南。”
　　“妳也去嶺南？陛下同意了？”李秀寧驚訝的問。
　　“我沒跟陛下說過，但我確實想去嶺南。”
　　“妳這不胡鬧嗎？”
　　“姑母，妳就帶我壹起吧，天天呆宮裏，我都快瘋了。”承乾求道。
　　李秀寧搖頭。
　　“妳可是太子殿下，大唐儲君，國之根本。妳以為妳想去嶺南就能去？就算我帶妳走，可這前腳還沒出門，陛下馬上就派人後腳追不過了。”
　　承乾郁悶的垂下頭。
　　“好吧，我先回東宮了。”
　　李秀寧把承乾送到門口，拉著侄子的手，“我知道妳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是坐不住，但妳還小，哪怕皇子十二而冠，妳也還沒到加冠之時，沒加冠妳就是個孩子。妳也要沈下心來，多讀書多學習，如果連這點都忍耐不住，以後如何君臨天下呢？”
　　承乾無精打彩的點頭，然後坐上馬車回宮。
　　剛走了壹半，承乾突然調轉馬頭，“走，出城。”
　　“殿下，去哪？”身邊的侍衛驚問。
　　“跟孤走就是！”說完承乾打完就走。
　　侍衛們只得緊緊跟隨。
　　皇宮。
　　剛從朝會下來的李世民正在更衣，王承恩進來稟報。
　　“陛下，這是東宮內侍送來的，說是在殿下的書房桌上發現的。”
　　李世民接過壹看，胡子都翹起來了。
　　“承乾人呢？”
　　“剛城門守衛稟報，殿下帶著壹隊侍衛打馬出京了。”
　　“兔崽子，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離家出走，還反了天了！”李世民大怒。“來人，傳令神策軍，派壹隊騎兵，立即給朕把那兔崽子給抓回來。若是敢犟，直接捆了押回來。”
　　李世民是真怒了，這太子居然壹聲不吭跟他玩離家出走。留下這麽封信，說要去嶺南。還什麽世界這麽大，他要去看看。
　　真是無法無天了。
　　“這個小八王蛋，朕要好好教訓他壹頓。”
　　站在殿裏李世民大發雷霆，壹群內侍宮女全都遠遠退開跪在壹邊，大氣不敢喘壹聲。
　　過了好壹會，李世民的氣才消了壹點。
　　他拿出那信再次看了起來，信寫的很長，只是剛才他只看了前面幾行，就看不下去了。現在慢慢的看完，李世民捏起了下巴。
　　“這小兔崽子。”只是這壹次這句話不是那麽的生氣。
　　“算了，朕親自去把他叫回來。”李世民搖頭，“如果他真的非想去，那也不能這樣不辭而別，也得先跟我和觀音婢打過招呼再走，朕也不能讓他就這麽帶幾人南下，得帶足護衛，還得有個名義。”
　　王承恩驚訝，想不到皇帝居然說出這麽壹番話來。
　　“陛下，太子殿下才十歲啊，嶺南千裏迢迢，又如此兇惡之地，豈能讓殿下涉險？”
　　李世民壹邊往外走壹邊說道，“其實太子比較早熟，再說了，太子說的也有道理，朕太小瞧他了，這樣做對他並不就是好。想想我當年少時，先皇四處為官，原先在洛陽為衛尉寺卿，後來又先後任樓煩太守和滎陽太守，我也是少時就跟著四處跑的。”
　　“先皇為官滎陽太守之時，那時我還患過眼疾，差點瞎了呢。及至後來太原起兵之時，我也不過十六歲而已。正是當初隨先皇東奔西走，才見多識廣，增加了歷練。要不，我如何十六歲統兵征戰？朕以前吃過不少苦，便下意識不想讓太子再吃苦，可卻忘記了，這樣做，並不全是好事。太子比我想的倒透徹，讓他出去長長見識也好。以前他不也跟著李超到處玩鬧，也大大改變了他柔弱的性子。”
　　王承恩靜靜的聽著。
　　出了宮，李世民帶上侍衛騎上禦馬壹路出京。李世民馬快，出京才半個多時辰，就把承乾追上了。
　　承乾騎在馬上，有些執著的對著趕來的父親道，“我不回去。”
　　李世民騎馬上前，壹伸手就把太子從馬上拎了起來，按到自己馬上，先對著他屁股就大巴掌扇了下去，壹連扇了好多巴掌。
　　然後才道，“小兔崽子，妳倒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就這麽帶著幾個人跑了，妳想過後果嗎？妳要去嶺南，朕難道說不讓妳去。妳就算要去，也得先跟我商量，跟妳母後辭行。妳這樣算什麽？”
　　“小王八蛋，朕打死妳。”
　　承乾顧不得屁股的疼，忙問，“父皇許我去嶺南了？”
　　“朕沒說不許，但也沒說許，看我態度。還得先說服妳母後同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