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喋血对决 by 河南王平
2018-5-28 18:50
第十四章 越狱(4)
71
古堡城两军前沿中间有4百多米开阔地,布满滚笼铁网和鹿砦等障碍。解放军攻城部队通过挖1米多宽、2米多深的蛇形蛇形堑壕尽可能向城墙下接近。
守军偶尔会乱打炮和开冷枪。
班长刘疙瘩教新兵吴孬瞄准:“掌握好标尺与目测距离的关系。”
“嗖”,一颗子弹飞来擦着吴孬的军帽掠过,吓了他一跳。
对面城墙上有几个喉粗嘴阔的团丁在喊:“吴小孬,俺是杨庄的许兴旺保长呀,是恁婆家三舅。俺知道你在对面,快过来归顺国军吧。俺跟长官说好了,保证留恁一条活命。”
“恁老能,脸白?”
“比鞋底子稍白些。”
“砰!”
“他妈的,小兔崽子,恁打中三舅胳膊了。小孬,老子逮住恁挖心掏肝!”
守军对着城下脱掉军裤露出屁股,羞辱解放军官兵。
搜索营士兵又在城楼上杀害被俘的解放军侦察员。
“哥!”被砍头的解放军侦察员中有一人是吴孬的亲哥吴大孬。吴孬咬破嘴唇,提枪要往上冲,被刘疙瘩硬按住身子:“服从命令!”
蹲在战壕里师部敌工科的干事举着铁皮喇叭朝城头上喊:“士兵兄弟,共产党在老家分田分房了,你们的父母在盼你回家耕田娶亲生孩子。放下武器,解放军保证你的生命和个人财产安全。天寒地冻破衣裳,你为谁人守城墙;不如出得城头来,弃暗投明求解放。”
刘疙瘩扭头骂道:“小资产阶级!人家都在砍杀咱的人,他还要保证‘个人财产安全’!放屁!”
吴孬放了个响屁。
伏在战壕掩体的解放军战士手上的机枪、冲锋枪都处在连发状态,听见响声就抠扳机射出一射子弹。
“谁擅自开的枪!”戚排长手提匣子枪弯腰恼怒的跑过来。
吴孬向城墙上喊:“许保长,你死了吗?”
回应的是一阵咒骂和猛烈的机枪射击。
到后晌前沿安静了,静的让人觉得正在老家小溪涧边双臂垫头、淌着哈喇子沉入梦乡。可征战厮杀惯了的老兵心里都清楚,不寻常的静谧中一定隐藏着某种杀机。
班长刘疙瘩将解放帽的布帽舌扭转朝后,他伏在堑壕沿一动不动地观察敌方。
“孬!着(看)见没有,雪地乱窜的兔子和獾子被电网电死了十几只。”刘疙瘩是排里为数不多的特等射手,正从步枪缺口观察城墙轮廓上来回走动的国军哨兵和伏在墙垛口的重机枪射手。
“班长,咋嘴里含个冰块弄啥咧?”
“双方都在有效射程内,嘴里呼出的雾气会暴露隐蔽位置。含一块冰就没事了。”
“哦!”
吴孬屏息趴在堑壕沿上,冷弹在耳朵边不时飞过。
刘疙瘩腰部在沟沿硌得生痛,是腰间绑着一双山东老家媳妇给纳的千层底布鞋。他一直舍不得穿。
吴孬感到胳膊肘有些僵硬了,雪水浸湿军棉衣又冻硬。
刘疙瘩从观察位置小心翼翼退下来,嘴快啃到沟沿了,但仍然保护枪口不触泥土。
“班长,给俺根烟抽。”吴小孬像掉入冰窖牙床打颤、浑身直哆嗦。他将新配发的汤普森冲锋枪放在膝上,手指抚摸着枪托、扳机、保险和枪管。大战在即,他的手有点发抖,想打喷嚏又不敢出声。
“中牟解放区老乡慰问的纸烟就剩下两根了。”刘疙瘩掏出烟和火柴,点燃猛吸两口,扇开烟雾,递给吴小孬:“省着点吸吧。”
部队10天发两包烟,班长多发一包。
“阵(这么)抠,等攻城胜利了,后勤部发了烟俺还给你。”日式钢盔沿下面露着吴孬年轻稚嫩的脸庞。
“包嚷筋。但愿都能活着等到那个时候。”刘疙瘩神情凝重。
陕西兵愣子娃吸烟时候手颤抖得攥不住烟。好在谁都理解,谁也没笑话他。
“恁肯定长命百岁”。吴小孬背靠壕沟说:“俺把昨天发的那几个美国肉罐头启开吧,说不定一开仗就吃不着了。”他觉的胃部饿的在抽搐。
刘疙瘩知道这是战前常有的恐惧病,安慰说:“小孬,甭紧张。枪子儿专打害怕的人。”他手里捏着一枚银元。这枚“袁大头”是用连队“伙食尾子”攒下的,舍不得花准备捎给老家。开封战役时,双方战斗打得激烈,一颗子弹射中他胸部,正巧子弹打在银元上,装银元的烟布袋穿了,银元中间被打了个坑。他竟没受伤。
战士陈槐树提枪爬上来,伏在班长身边探头张望。
“趴下!”刘疙瘩操着浓郁山东口音伸手按头说:“对面居高临下有十几个机枪火力点,你身子挺太高,不要命了!”
“俺来观察前方状况和投弹距离嘛。”陈槐树是泰安人,一米六五的个子,一身蛮力,手榴弹甩出就是70多米。
“战场上谁死谁生往往就差那么一丁点。头抬高半寸被击中的几率就要大几倍。老兵都知道,拚刺刀要抬头,葡匍前进要低头。”
陈槐树缩头说:“哦,班长,俺明白了!”他伏低身子手摸着枪口刺刀卡笋,朝远处依稀可见的城墙轮廓瞪着牛犊子眼。
守军轻重机枪在盲目射击。师部的炮兵观测员在观察核对守军重机枪位置和火力配置情况。
“快打响攻城战斗了。炮兵要先轰击为俺们进攻扫清障碍。”
刘疙瘩用锋利刺刀干刮腮帮胡茬。吴小孬在牙缝里插一根细毛草根。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城墙上,守军观察哨兵喊:“邵营长你看,有两个共军侦察兵在测量护城河深浅,拿着木棍插在河边作记号。”
邵子伯用望远镜观察,说:“不要开枪,由他去。”他挥手制止,诡异笑着。
戚排长使劲儿喊:“突击排派人去坑口领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
营教导员和连指导员分别在前沿几处阵地作战前动员。教导员坚定地挥手说:“党委决定,这次凡写过入党申请或口头申请的突击队员,集体发展为共产党员!”
有人激动,有人不吭声。
“教导员”山东兵陈槐树说:“打仗是拼性命的事,连命都不要了,这会儿谁还想着入党事儿。请求上级把俺名字记下,等全国解放了,别忘了给老家父母分几亩地。”
“同意!”堑壕里的几个战士声音低沉而坚定。
民政部门在阵地后方把柏木、榆木打制的空棺材码得小山一样,提前为阵亡者准备。
吴孬心想,没准俺也会躺在冰冷的棺材里。
弦月如钩,黄河无声。城门楼上的十几只探照灯将浓重夜色切割成一片又一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