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喋血对决 by 河南王平
2018-5-28 18:50
第十二章 城防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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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济民已连续两天在城防司令部对过的“仲景药铺”门外支摊坐诊。他头戴黑缎瓜皮帽,腮帮塞棉花,前门牙粘假牙,鼻梁架一副深褐色玳瑁框眼镜,人显得年龄比实际大得多。
绑在桌腿的招幡上写着:望闻问切回春施妙手,丹丸膏散祛病有良方。
青石板地上粘着一枚银圆,路人弯腰去捡却怎么也拿不起来。站在路旁的小贩老高头笑呵呵地说:“美国胶水,买一瓶吧?”
一个挑担卖货的小贩在附近吆喝:“新安县消食丸、老鼠药!老鼠药、消食丸!消食丸喂小孩儿,老鼠药毒老鼠!”
赵济民忍不住说:“伙计,恁可别拿错了。”
司令部厚门高墙,除大门口两个固定岗哨外,还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绕墙巡逻。两扇乌黑铁皮包木门朝着南马市街,门柱上挂着白底黑字木牌,上书“城防司令部”几个擘窠大字。
一个少校军官出大门走过来,躬身说:“先生,朱司令有请!”他彬彬有礼,语气却又不容拒绝。
赵济民并未理会。
“叫啥名字?”
“刘剩子”。
他正给路边遭遗弃的伤兵清理伤口,开了几副收肌消炎药递给刘剩子。
伤兵问:“大夫,药多少钱?”
“不要钱,明天你再过来换药。再不治这条腿就残废了。”
“先生大德,容当后报!”伤兵抹着眼泪。
赵济民接着给一位等候的上校把脉。
“来”,他伸出两指搭在病人腕处,来回移动,指肚劲儿忽大忽小。不出几秒后松手,他身子往椅背靠说:“鼻尖渗脂,眼白透红,是肝火偏盛,表现为易怒、心悸。”他示意张嘴“啊!”,观察后说:“口干舌燥、大便不通,耳内有响声,像蝉鸣,嘶嘶嗡嗡的。”
上校点头称是。
赵济民言语不多,提笔开方:“黄茋,党参,甘草,葛根。”
“啥原因?”
“养尊处优,每餐必膏腴杂陈,身贵体弱。”
赵济民开方、交待熬制方法后,才抬头细看等候在桌旁的少校军官,他出乎意料的说:“是恁?”
“嗯!冯庸。”
两人不便当街深谈,彼此多以眼神交流。
冯庸是朱奎内弟,现任司令部副官,颇受倚重。
“杨大夫到。”冯庸介绍:“杨先生精于岐黄之术,系六世祖传名医。”
“噢,来了。”朱奎身穿团花绸衫,没系前胸钮扣,垂腮凸肚像一尊弥勒。他端坐炉前,提火筷子挑白炭烘暖,抿嘴品茶,一副闲云野鹤模样。沙发上坐着军装笔挺的参谋长魏晋源、政训处长邱善庆和团总金倪彪。还有一位身穿对襟窄袖酱油色马褂,一袭大襟右衽的青灰色长袍,袖与马褂齐长,袍下露出黑色皮鞋的中年人。
朱奎斟茶:“请!”
茶汤微黄,茶香袅袅绕梁。
“游医杨慕鹊,见过朱司令。”赵济民鞠躬,打过招呼。
“杨先生可包(别)顾俺丢脸儿,俺可是搁老娘跟前为恁拍胸脯作保,说是个好郎中。”
副官端上四色果盘(红薯干、带皮花生、油炸散子和柿饼)。
“虽不敢自夸手到病除,但疑难杂症治愈无数。”
冯庸夸说:“杨先生医术高超。前天有家属抬来一个濒死病人,患是顽疾,高烧不止、浑身水泡。服了杨先生的几剂药后,病人浑身居然像蛇一样蜕了一层皮,病痊愈了。”
金倪彪头戴“土耳其”式黑帽,点头招呼。
朱奎摊手介绍:“魏参谋长、邱处长。”朱司令指着长袍马褂的中年人说:“这位是内府私塾,也是俺的幕僚刘云翰。哦!刘先生搏学多才,擅长帝王之学;通晓看相批卦、图谶摸骨,会推测吉凶的谶纬术。”
“在下刘云翰!”他啜着茶用眼睛斜乜杨慕鹊,上下观察。
“幸会,幸会。”赵济民从他那一对眼神上看就知道他是个十分世故的人。
邱善庆献媚说:“刘先生擎宝剑使佛尘,精通堪舆学、推背演绎,他谈相摸骨、测字卜筮,是常为长官、富贾堪定风水的高人。你可别小瞧他。刘先生虽不识枪炮却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下明棋布暗局,穿针引线,胸中智谋远胜于兵械万千。凡军政大事,司令必躬身求询,被称为暂51军智囊中的智囊。”
“砰、砰!”魏晋源对邱善庆奉承之言似有不满,用茶盏轻敲几面。
冯庸过来倾壶斟茶。
“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眄青云睡眼开。俺仅是熟悉五行八卦、六驳生克和星宿历法而已。”
赵济民趁机也溜眼观看一番刘云翰。见他目光桀骜,鼻梁架一副茶色水晶镜,下巴有一个小紫瘤,瘤头生着几根长毫毛。他坐在太师椅上习惯将两只脚交叠在一起。
“承蒙赐教。”赵济民拱手。
“刘某才疏学浅,靠学生束修为生,赐教实不敢当。不过有一问题,还蒙杨先生赏答。”
“刘先生过谦了”。
刘云翰谦恭语气中含有尖酸刻薄和咄咄逼人之味。他不管寒暖皆手执纸一柄折扇,阴阳怪气地问:“杨慕鹊?莫非寓意敬慕扁鹊?”
赵济民锁了下眉头,屏息避开对方呼出的浓烈口臭味,对这个瘦高、窄脸,金鱼眼咕噜噜乱转的人生厌。觉得他说话遮遮掩掩,有种说不出的奸诈。
“正是。”赵济民归座,端起茶盏,轻吹茶沫,启齿反问:“幕僚,莫非民国时称的宁波师爷?”
刘云翰没接话茬,又问:“省城有位三代传世名医赵羡佗,绰号‘赛华佗’,杨先生可否有耳闻?”
“巧了,正是本家叔父。”赵济民看出众人疑惑,解释说:“游医不入流,俺改为母姓。”他注意到沿墙的红木条案上摆放着一个大玻璃瓶。瓶内浸泡着一支整根虎鞭,还有山参、枸杞、鹿茸片和四脚蛇等。
刘云翰摆手在胸前摇动纸折扇,说:“久仰!久闻‘赛华佗’大名,今日能一睹其侄丰颜,亦是卑人之荣幸。”他说:“‘赛华佗’的跌打膏药和太平丸有奇效。”
文人扇胸,武人扇肚。自古师爷离不开羽扇纶巾。
魏晋源问:“杨先生,俺有口臭,很是苦恼。请问有否简便易行之疗法?”
“啊!”赵济民让魏晋源张大嘴,他观察口腔、掰开眼皮查看后说:“丁香两克,配菊花冲水含于口中。此方可散风除热、清肝明目。”他解释:“肝火旺、胃塞,引发口臭。”
魏晋源信服,点头称是。他斜眼看见刘云翰手指蘸茶水在几案上写了个“疑”字。
朱奎茶叙已毕,起身拱手说:“诸位稍候再聊,俺要恭请杨先生进内宅去给老太太把脉。”
众人拱手:“司令乃大孝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