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十三章 夹缝(4)
　　“各路神仙掐架，总是俺中枪倒地。很难说你、我这一步棋押得准不准。”
　　“咱们这些中共叛徒身家不清，在国民党没啥出路。”马伯庸讲：“苏德战争期间，苏军部队中曾传达过一个严格命令：如果抓住德军战俘可以优待。但是如果抓到叛徒，格杀勿论。”
　　“唉！这种风前烛、草头露的处境还能糟到哪里呢？”
　　“政治黑白不分。”
　　“本来政治就无所谓白，哪来的黑？咸淡不加理睬就是了。”
　　“肖德森说你和傅荻‘行事更像共党分子，而非国民党。’”
　　“木法医治，俺骨子里带的。”
　　马伯庸扯回话题说：“顾老弟，城破在即，暂51军不稳，67军自顾不暇，打胜的机会渺茫。你我只能像釜底游鱼一样束手待毙，要想不被弃之如敞履，是该考虑如何脱身的时候了。”
　　“林高参不是承诺恁去南京做寓公嘛？”
　　“他早就食言而肥了。肖德森只顾搜劫财物，恨不能把整个古堡城财物都掖在裤腰带上带走。”马伯庸突然说：“其实林荫卿密嘱俺监视你。”
　　“爷俩对鸡巴，一球样。”顾汴生也拿出一份手令说：“林高参也命令俺秘密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马伯庸摇头诵诗：“断俗入神林，身静心不清。夜来风雨过，疑是叩门声。”
　　两人无言以对。屋里微灯如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上，轻轻地晃动着。
　　“尺蠖之屈，以求伸展。”
　　“牵瘸驴上窟窿桥，一步一险。”
　　顾汴生片刻之后说：“马兄，俺和傅荻或许可以救恁。”
　　“咋救？”
　　“从监狱找一个死囚作替死鬼。杀死他，再用刀将其五官刮模糊，穿上恁咧衣服，给尸体塞上证件，保证让林荫卿和地下党都确认恁死了。俺派人护送你翻过骆驼峰去投奔阎长官。”
　　马伯庸虽然并不想如此，但心头泛起一阵涟漪，感动地拱手说：“感激兄弟。”他问“你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心如死灰，只想遁入空门。”
　　傅荻进门通报：“李金舟和67军谍报处陆本杰处长、城防司令部新任政训处郭更顺处长来访。”
　　顾汴生向马伯庸使眼色说：“这才是不速之客。”他掂起铜磬盖住吃剩残的鱼盘。
　　李金舟被肖德森收买，兼有监视侦缉处之责。“这小子想两面下注。”顾汴生已有察觉，却假做不知。他将计就计，时常向“蒋干”故意透露些假情报迷惑肖德森。
　　“哎，陆处长，恁今儿个咋得闲，莅临俺这摊咧？”
　　陆本杰半嗔半怒说：“老顾，你这后院戒备森严、过门关节真多啊，傅队长死活不让我们进，说谁说了也白搭，非要你点头才中。”
　　郭更顺说：“哦！神秘兮兮的，我先还以为是摆谱呢，原来傅队长是要保护你们两个前共党分子谈事儿呀。”他见马伯庸已脸色转白，拱手说：“裤衩里放屁，说两岔了。哈哈哈哈，别介意，一句玩笑话。”
　　顾汴生假作惶恐，拱手说：“属下有眼无珠，不知是两位长官大驾光临。”他话里有话说：“盘查严是为防备那些人在曹营心在汉与外人暗通款曲的小人。”
　　李金舟和马伯庸都像裤衩有跳蚤乱咬。
　　马伯庸尴尬笑说：“俺陪顾处长念佛诵经，准备皈依佛门，吃长素斋、云游四方拜谒名寺大刹。呵呵！”
　　“磕一个头放两个屁，做恶比行善多。”
　　陆本杰闻到有酸中带甜的鱼香味，又瞧了一眼桌面上的残鱼剩肉，心中有数，故意调侃：“在下遇到一个难题，特来讨教。”
　　“请讲！”
　　“看到一幅对子，上联是‘向阳门第春常在’，下联被撕掉了，不知是何句子，请顾处赐教。”
　　顾汴生刚想说话却被马伯庸踩脚制止。
　　郭更顺是个露能货，抢着说：“积善人家庆余。”
　　陆本杰呵呵冷笑说：“是磬(庆)有鱼(余)吧？”他斜眼说：“就这也算是吃素斋？”
　　马伯庸见状告辞，对顾汴生拱手说：“有事言语一声。”
　　顾汴生鼻腔发痒，想打喷嚏。
　　马伯庸走出侦缉处院子大门，躲到老槐树后，解开裤扣掏出东西，畅快将膀胱中憋屈许久的一泡尿射在积雪堆上。
　　陆本杰和郭更顺是得到密报来侦缉处调查情况的。
　　夜黑底儿(昨晚)，不嗜酒的傅荻喝高了，哭得稀里哗啦。他双臂像扫帚一样扫荡桌面，哗啦啦一片狼藉，然后双肘抱头爬在桌上呼呼酣睡。突然，他抬头似醒非醒说：“顾参谋长，眼下城内能与你我抗衡的人不多，何不趁此机会果断出手，乱中夺取功名。”他干呕了两声接着说：“干脆，俺率便衣队武力擒获林荫卿和朱奎，控制东城向解放军献礼，将功折罪或许还会有个好下场！”说完，他头重重砸右桌面，颠了两下又睡过去了。
　　当时席间还坐着李金舟、兰世立和计财科长王竹青。
　　顾汴生一身冷汗顺沟子往下淌，暗自叫苦不迭，心说：“傅荻恁傻呀，有人早在处心积虑盯着，恁居然没察觉。脚底下全是地雷，恁还不管不顾一脚踩响一个。
　　顾汴生拍桌起身，黑脸厉声喊：“来人！把这个党国叛逆拉出去枪毙！”
　　顾汴生心腹兰世立赶忙拦住警卫，压手示意都坐下，说：“处座息怒。生逢乱世，愤世嫉俗很寻事，傅队长梗直，又在酒醉。俺兰某人喝高了，啥也没听见。喝酒！”
　　李金舟也附和说：“啥也没听见。就这妥了，别再说了。”
　　“食其绿而擒其主，是不忠；居其土而献其地，是不义。俺顾汴生绝不会卖主求荣。”
　　席散，兰世立告辞。
　　顾汴生吩咐李金舟：“跟着兰世立，看他去哪。”
　　20分钟后，李金舟回来报告：“老兰离开侦缉处后没回家，直接赶往林高参官邸。他从林官邸出来后又开车向城西67军部方向去了。”
　　顾汴生愤愤骂道：“这个两面三刀的混蛋！”
　　“老兰有外心？”
　　“知道太多对恁不是啥好事。”
　　“嘟嘟嘟。”，电话铃响。顾汴生挥手示意李金舟出去，接起电话：“喂！”打来电话的人是顾汴生安插在67军军部的坐探。
　　“喂！兰世立来向肖德森告密，说傅荻私下勾结共党有逆心。他说你很可能是傅荻同伙。”
　　“知道了。”顾汴生放下电话陷入沉思。傅荻性格乖戾，常惹祸端。岂不知一个叛徒处在局中，犹如羊在虎口，稍有不慎即可遭致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