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喋血对决 by 河南王平
2018-5-28 18:50
第十一章 较量(6)
“哈哈、哈哈!”
周围陪座的是新任模范中学校长钱复山。负责上钱的民生面粉厂长苏怀明,美孚油店老板杨怀丰和戴毡帽、穿皮靴的李记煤栈老板李闻达。
林荫卿捉住白骨红黑点的骰子,摩挲了几下,用右手食指与大拇指捻了两下,在半空中晃了几晃,往桌中间一甩,两粒骰子骨碌碌地转。
“糊了!”肖德森哈哈大笑。下家苏怀明瞪眼如弹珠盯着牌看,怀疑是上家林荫卿故意放水。
钱复山校长问:“高参,国军将帅都出自正规军校,又打过军阀、日寇,士兵经过严格训练,饷粮充备且全美式装备。而共匪指挥官有几个进过一天军校呢?共军士兵不过是穿上粗布军装的老百姓,且共军没有空军、海军及后方交通工具。可以说一切有利条件,皆在中央政府手中。可为啥屡屡败于共军呢?”
“钱先生问的好。不得不说目前国军战斗不力、军纪废弛,吃空饷喝兵血成习惯。上下没有共军那样统一政令、军令和纪律严肃,试问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吗?还有一些不明大义的官员,甚至黄埔、陆大的‘天潢贵胄’颇多贪鄙之徒,仍在冒天下之大不韪,卖官鬻爵,投机倒把,囤积居奇,扰民害民,危害国民生计,完全是国家的蛀虫。”
“说得好!”有人鼓掌。
肖德森丢下骰子,阴沉着脸说:“固守城防,估计暂编51军和保安民团之流指望不上吧。”
林荫卿说:“精诚团结,共同对敌。”他揿燃汽油火机给肖德森点上一支烟。
杨怀丰老板说:“添个蛤蟆不还加了四两力呢。”
林荫卿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睛框,怪笑说:“关上门背着朱奎说话。中央对暂51军采取‘官高兵少’原则,虚授官衔减少兵员编制。名义上是一个军,实际兵力不超过一个师。”
“哦?那干脆裁了暂51军呗。”
“你不能只要麦穗不要麦秸吧。”林荫卿卖关子,笑而不答。
“高参,此役之后,您还回南京,还是留在中原弄个省长绥署主任干?”
“战后我准备离开喧闹繁华的大城市,隐居深山,作一个不问政事的樵农。
“老美咧。”
肖德森摸了张牌,心说:“他的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碰四条,杠上开花糊了!”美孚油店老板杨怀丰欣喜说:“这把能赢不少。”
“嗨,杨老板,吃包子别抖馅。”
这场雀战,一直到半夜吃过夜宵还没结束。
子时,林荫卿糊了一副条子清一色,拍着一张刚巧摸进的嵌八条仰头哈哈大笑,脸上老年斑几乎都飞舞起来。突然,卫士进来附在林荫卿耳边通报:“顾处长求见。”
林荫卿无暇分身,摆摆手说:“不理他,就说我不在。”
卫士又道:“他坚持说知道您在,不肯走。”
“切!怎么不识趣!”
卫士俯首轻声说:“他说有奇珍异宝要来孝敬。”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旁边人谁也听不见他俩在说啥。
“哦?”林荫卿一怔,摘下咬着的象牙烟嘴,点头说:“请他到二楼客厅见。”
“呵呵,我刚睡醒。外面风雪连天、道路泥泞,顾处长半夜求见,必有要事吧?”林荫卿披衣出来。顾汴生坐在沙发上,茶几放着一只手提皮箱。
“冒昧打搅”, 身穿黑布长袍的顾汴生作揖又鞠躬,把皮箱盖掀开,徐徐推过来。
“我是出于礼貌见你。我帮不了你。”
“恁是帮不了,还是不想帮?”
“都一样。”
顾汴生拱手道:“卑职恳请高参收回成案,饶傅荻一条性命。”他说着动了感情,眼眶潮湿。
“对不起,这可不是做买卖,没什么可商量的。”林荫卿白了顾汴生一眼,这是无言的申斥。
顾汴生不好忤逆,苦笑着没言语。
林荫卿探头往皮箱看了一眼,嗬!第一层竟铺的是10根大黄鱼。他脸色骤变:“你不怕我向上峰告你贿赂官长罪吗?”
“如果那样,俺甘愿与傅荻同关篱笆子。”
“顾处长言重了。”林荫卿慢腾腾踱步过来,眼神铁钩一般往箱底探看,贪婪地问:“啥好东西?打开看看。”
顾汴生拿出一个精美锦盒,内盛一块通透玲珑、隐隐泛着青光的玉璧。林荫卿手摸玉璧感觉温润清凉,仿佛在地下沉睡多年。
“战国古玉,镌刻有十几个铭文。据说这件宝物是溥仪逃到大栗子沟时散佚在老乡家里的。”顾汴生又拿出一个小木箱,打开里面全装的是高一、二寸、各式各样的鼻烟壶:玛瑙、玉石、象牙、水晶、景泰蓝和金银等材料制作,美不胜收。
“您瞧,有雍正、乾隆、咸丰、同冶和光绪年代的。”
林荫卿睁大眼睛问:“不是‘颜家货’吧?”
中原地区的人都知道颜家货就是假货的意思。宋朝时,开封城有条街名叫颜家巷,街内有十几家店专做假古董。
“俺以性命保真!高参可找行内人鉴定。”
“戏言而已。哦!东汉神兽规矩镜?”
“对,镜背有12个乳钉和刻有8个铭文。品相好,十分难得。”
林荫卿转嗔为喜,眼睛眯成一条缝。紧接着他更吃惊了,黑漆描金盘上放着一只彩瓷小杯。杯小不盈握,薄如蛋壳,杯壁绘数只古朴可爱的小鸡。
“明成化斗彩鸡缸杯?”
“嗯!”
林荫卿失声道:“有多少毫杰为之折腰,又有多少福豪因之倾家荡产。”
顾汴生拎起一串老珍珠,可能是年代久远穿绳朽了,竟一下子扯断了珠串,珍珠噗瑟瑟滚散了一地。他慌忙蹲下身一个个拣拾珍珠。
他见林荫卿的胃口吊得差不多了,才拱手说:“高参笑纳。”
林荫卿笑而不语。
“傅荻之事还望高参转圜。俺与傅队长犹如手枪与子弹、天和地结合,谁也离不开谁。”他急的满嘴生水泡。
“顾处长,花这么大的代价捞人,值吗?”
“参座此言差矣,几时几来说人都是活宝贝。这些东西再值钱也是死物件。”
“说的好!”林荫卿咬着象牙烟嘴说:“我定会秉公办理。不过。”他说了个转折词后却盘马弯弓故意不发,若有深意地打住了。
“高参!”顾汴生渴望地看着他。
林荫卿说:“嗯,我看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心肠这么软,如何干特务工作?会影响前程的!”说完,他只顾观赏古玩,乐得浑身毛孔都舒坦。
“参座,卑职告辞。”
顾汴生又拎着皮箱找到朱奎:“司令,太晚了,原谅俺的冒昧。”,他噗通跪地。
“顾老弟夤夜来访,可有大事?”朱奎趿拉着施鞋迎上来。
顾汴生没扯闲篇,开门见山说:“搭救傅队长!恳请您在肖参谋长面前多多美言,对传荻曲予原宥。”他掏刀划开缠裹严密的棉花套,剥开几层细纸,一手托瓶将口朝下,说:“大明宣德年制的紫口铁足的哥窑贯耳瓶。”
哥窑,宋代五大窑口之一,由于器形硐和釉料收缩程度不一,造成釉面布满细小龟裂,裂片交错大小不一,金丝铁线的纹路颜色深浅不一致,黑色纹片中有闪蓝色。好像隆冬江河中的冰裂、也像晶莹剔透的雪片变化万千,有古朴自然的情趣。
顾汴生又说:“鸽血红色的稀有红宝石,这是前朝一品官帽上的顶子。”
朱奎伸手拿过两根金条,掂量着说:“顾老弟,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俺咋不知道傅队冤屈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为朋友做事,俺不收礼。这救人之事,恁说哪俺挺到哪。肖德森爱财,不如恁把这些送给他,或许事情会有转圜。”
“肖参谋长的那份俺另有打点。”顾汴生一躬到底。那个皮箱内有珍珠、珊瑚,玛瑙,玉如意和镏金佛像。其中最珍贵的是件出土古董,一尺多高的牵骆驼胡俑。胡俑头戴帽子,高鼻深目,络腮胡,身穿圆领长袍,腰束带,足踝系铃。骆驼呈站立状,驼峰间驮方格纹筐。
“老顾,恁真是一副菩萨心肠呀。”
寅时,顾汴生驱车西城谎称敬奉肖参谋长一坛60年封的杜康老酒。肖德森没出门接见顾汴生,让卫士抬着沉甸甸酒瓮进屋。他和姨太太打开封口一看,哎哟!半陶瓮装的是元宝和金条。
顾汴生深谙钱到愁事办,火到猪头烂的道理。他钻窟窿打洞的执着拯救,也许未必真能打动林荫卿、肖德森和朱奎,但显然感动了命运之神。
军法处打了傅荻20军棍,降衔处分后释放了他。宪兵排长李作禅成了替罪羊,黎明时被押到南城墙根枪毙了。
寒风低吼,树枝摇曳,一阵枯叶纷飞。
顾汴生闭门谢客,陪着傅荻生闷气。
顾汴生心有苦衷地叹息一声,安抚傅荻说:“风天不打伞,月夜不提灯。周公因谤而离朝,韩信遭诽受竹刀。锋芒毕露,容易遭人暗算。俺们张扬了,就可能会威慑到某些人。今后你我只能小心翼翼行事,就像踩在生鸡蛋上一样。”
傅荻被免去便衣队长职务,贬谪南城门守备所值岗。他嘟囔着:“逼急了,老子去投八路。”
“说说气话而已,八路还会要恁吗?我们的仇人榜上不仅有共产党,还有国民党和老百姓。”顾汴生说:“可悲的是,俺明明是呼啸山林的猛虎,却要装成狗的模样。你我实际上木(没)选择,顶多只能在中央嫡系和杂牌之间左右周旋。老弟,在人房檐下怎敢不低头。”
傅荻想想也意识到刚才自己说的是蠢话,他悔不当初说:“参座,早知如此,当初咱何必背叛共产党?”
顾汴生拉过傅荻手,紧紧攥住,愧疚说:“老弟,俺对不起恁。恁是为了俺打抱不平才从共产党那边跑出来。如今跟着俺忍气吞声、看旁人脸色混日子,于心不忍。”
傅荻鼻子一酸,说:“顾参谋长,恁啥也别说,那俺我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