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两难境地(1)
　　傍晚，陈大龙独自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机窝高高的土堆上，手里把玩那把勃朗宁手枪，看着不远处的公路上，带着各种防空伪装、急切行军的志愿军陆军部队，听着不断传来的嘹亮口号声、歌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轰轰烈烈地抗美援朝战争已经开始，中国人民志愿军在短短的不到十几天时间里，就取得了第一次战役的胜利，全国人民都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支援抗美援朝的运动中去。而他陈大龙却仿佛置身之外，这让他不免心急如焚。
　　他已经向领导郑重地表过态，希望能够继续飞行训练，也坚持无论彭先祖有无历史问题，他非彭敏不娶。对组织上来讲，大战将即就失去他这个经过多年培养训练，飞行技术超群的飞行员，无疑是临阵折将。但是保持飞行员队伍政治上的纯洁也是必须的。所以，一方面各级领导轮番找他谈话，对他耐心地做思想工作，希望他能够理智地对待个人感情问题，从准备参战的大局出发，尽快投入到飞行训练中去。另一方面抓紧对彭先祖历史问题的调查，分别派出几个外调组，协助地方政府进行调查，力争尽快做出结论。
　　陈大龙明白，现在的一切只有交给时间了，等待那个不敢想象的结论。可是战争形势的发展使得这个折磨人的等待让他几近崩溃。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开上几枪好好发泄一下，可这样将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他只能反复地把枪栓拉开，又把子弹退出，最后把弹匣卸下，从草地上把子弹捡起来，又一个一个的压进弹匣。
　　正在这时，乌里扬诺娃远远地跑了过来：“大龙！”
　　陈大龙看见她，赶紧把手枪收起来，见她爬到机窝顶上，纳闷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笑道：“闻着你的味道来的！”
　　他小声嘀咕一句：“属狗的！”
　　乌里扬诺娃显然听到了，不容分说，在他身边坐下：“我不是属狗的，按照中国人的属相，我是属猪的！”
　　“据说猪的嗅觉比狗还好。”
　　乌里扬诺娃不想跟他说猪啊狗的事，笑迷迷地说道：“今晚的舞会我问苏瑞你来不来，他说你不一定来，我就找来了！”
　　他有意往外挪挪身子：“找我，有事？还是来告别的吧？”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她灰蓝色的大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
　　他避开她的目光，眼睛看着远处行军的部队：“这是开往朝鲜的志愿军部队，大战在即啊！你们苏联顾问团是不是也要撤离吗？”
　　“正在等待苏联国内的命令，估计不会撤离的！据说国内正在抽调一些优秀的飞行员，组建一个歼击机师，准备配合你们打击美国空军。”
　　“真的吗？”
　　“真的，谢米诺夫已经申请参加了。”
　　“那可太好了!我可以跟老谢米并肩作战了，看谁击落的飞机多! 我就不信。”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又无语了。
　　她率真地：“大龙，我真的也很想留下来，能够同你们一起战斗，特别是和你在一起！”热辣辣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他。
　　他躲开她的目光：“乌里扬诺娃同志，我已经有爱人了，彭敏医生，你是知道的！”
　　“这我知道，她也很漂亮，很温柔。你们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对飞行人员的妻子政治上要求严格，这在我们苏联也很司空见惯的。”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继续说道：“大龙，我真的很同情彭医生，她人很好，很聪明，能干！可是他父亲的问题真的是很遗憾，这很难改变的！为什么你不重新地做出考虑呢？比如说。”声音一下子低了，“我！”
　　她直视着陈大龙，他欲说什么，她接着说道：“我们难道不是知音吗？““不错， 我们是知音1但是知音这个词的深层喻义是。男女之间心心相印，恋人的意思。”
　　“这我知道，就是两人深深相爱，彼此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的意思。我们之间不是这样的吗？就是现在我还完全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我会努力做你的知音!”
　　“我已经有知音了，这个意义上的知音只能有一个!”
　　“为什么不能有两个呢？在你们没有正式成为夫妻时，我也有成为你的知音的权利。”
　　“这个。理论上是这样，可实际？”
　　“实际上，我在政治上完全符合你们的要求！你们也没有规定不能娶苏联姑娘吧？据我所知，你们的空军司令员的妻子就是苏联人。我出身工人阶级家庭，我爸爸是机械厂的工人，一个老布尔什维克，亲身参加过十月革命，妈妈是纺织工人。我是有着三年党龄的苏联共产党员，我热爱中国，也爱你，这有问题吗？”
　　他用敬佩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没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可。可这是两码事儿！”
　　“怎么是两码事儿呢？根本就是一码事儿。彭医生是大学生，我也是大学生，难道说我长得不如彭医生漂亮？”
　　“不，不！你长得也很漂亮！可。可是，这跟长得漂亮不漂亮没关系，乌里扬诺娃同志，怎么跟你说呢？”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呢？我从你到我们苏联空军基地那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你，帅气，精明！爱情这个东西是很难说得清楚的？也是没有国界的！”
　　“可，可是你知道吗？一个正直的中国男人心里如果有了一个女人的话，别人是很难再在他的心里留有空间的！”
　　“我在你的心里就没有空间吗？”
　　“有，不，没有，跟你很难说得清楚。”
　　“可彭医生父亲的问题还没搞清楚，你们是不能结合的，这是事实！”
　　“在这里不能结合，不等于说在别处也不能？”
　　“你是说，为了能跟她结合，你要离开飞行部队了？”
　　他看着远处行军的部队：“也许地面战斗更适合我！”
　　“你这个想法太离奇了”她激动起来，“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认为这不合适，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飞行，这我不能理解？”
　　“也许你在中国呆的时间长了慢慢就会理解了！”
　　“为什么我就不能替代她呢？我很爱你，而且你还不会放弃飞行？”
　　“乌里扬诺娃同志，你人长得漂亮，优雅大方，直率，很招男人喜欢，真的！但是。感情问题是不可以随便替代的呀？”
　　“那你是不是也很爱我？”
　　“说实话，我很喜欢你，可这喜欢跟爱不一样？”
　　“我明白了，中国有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不能得到你的爱，我真的很。不幸！彭医生让我很羡慕，很嫉妒，为了她完全能够舍弃一切，你真的很男人! 能有你这么爱她，她很幸福！”
　　“谢米诺夫也很爱你呀？他也很男人!”
　　“这我知道。可跟你比起来，我更喜欢你！”说着，她突然一下子把陈大龙抱住，把自己的脸颊与他的脸颊左右各贴了一下，然后他的嘴唇上狠狠地亲了一下，松开他，起身从机窝土堆上下来，眼里含着泪水跑了。
　　陈大龙愣愣地半天才醒过神来，看着她的背景，用手左右摸了摸脸，看看手，无奈地摇摇头。
　　飞行员的宿舍是四人一间，一般都是长机和僚机在一起。陈大龙和僚机孟庆元，还有苏瑞和他僚机四人住在同一间。
　　他回到宿舍，默默地从正在练习哑铃的苏瑞身边走过。
　　苏瑞煞有介事地抽抽鼻子，怪腔怪调地说道：“不对呀，怎么有一股异国的香味啊？”
　　他没好气地：“我记得你不是属狗的！”
　　“注意呀！你小子是不会朝秦暮楚的，但是也得防止有人乘虚而入，攻势猛烈，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铁板一块！”
　　孟庆元凑过来，递给他一支烟，笑嘻嘻地：“不过，那位苏联老大姐也挺不错的，长得金发大眼、性格坦率开朗、纯无产阶级出身，和我们陈大队长也挺般配的？”
　　他把烟在鼻子上闻闻：“你小子要是看着好的话，我给你说和说和？喜欢这口儿？”
　　“我可配不上，我这不是舍不得你走吗! 你要是和彭敏嫂子真的调走了，那可是我们飞行部队的重大损失，我将为之一大哭啊！”
　　“你就准备哭吧！不过，用词欠准确，是准嫂子！”
　　苏瑞见他没有点烟，奇怪地问道：“哎？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你抽烟啊？”
　　“戒了！从此与烟无缘！”
　　“戒了，就你，狗能改得了吃屎？”
　　孟庆元呲着虎牙：“是为了准嫂子才戒的吧？”
　　陈大龙白了他一眼：“就算是又怎么样了？”
　　苏瑞说道：“还真是的？行！现在就服上管了？”
　　“你小子要是娶上媳妇了还不如我呢？”
　　“看来我还得适应不抽烟的陈大龙喽！”
　　熄灯后，陈大龙躺在床上翻来倒去地睡不着，搅得邻床的苏瑞也睡不着：“，我说，那位乌大姐给你吃什么兴奋剂了，折腾来折腾去的不睡？”
　　“老苏，你说我这事儿到现在还没有定论。这第一次战役都结束了，照这么拖下去，到时候我这儿飞行也飞不了，地面战斗也赶不上了，结果落得两头空，我想哭都找不到地方啊？”
　　“别想得那么悲观，会有好结果的！”
　　“嘁嚓嘎吧脆！要杀要剐来个干脆的！这么不能飞行，又不能调走，不死不活的吊在这儿，不行，我找师长政委请调去！”说着掀开被子，坐起身。
　　“行了！这个时候，领导还有更大的事情要考虑。你的事情总得等调查结果出来才能有结论吧？你现在找师长政委他们也不会马上就同意你调走的！”
　　“可这不折磨人吗？”
　　“早点睡吧，我明天还要飞行呢！”
　　陈大龙又躺下，睁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