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十九章 遇险云霄(3)
　　航空学校自成立以来，也有因飞机故障而牺牲的飞行人员，但是与国民党飞机空中缠斗而牺牲了一个优秀教官和一个优秀学员，却在航校中引起了极大的悲痛。
　　乌云低垂，细雪飘落，隆重的追悼会会场显得肃穆悲怆，正中并排挂着陈大龙和森田一郎的遗像，人们悲痛地默哀。航校领导、飞行学员、机务队、后勤人员等都参加了，东北民主联军总部也派专人参加追悼会。哈拉子屯的民兵排长曹老撇也赶来，他一起参与了保护坠机现场，并组织民兵在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进行搜寻，始终没有发现迫降的飞机。他和从现场回来的齐参谋汇报的情况，使航校领导最终确认陈大龙和森田一郎的飞机同国民党的飞机同时坠落，两人光荣牺牲了。
　　追悼会结束后，彭敏久久不愿离去，她眼含着热泪，默默地看着工作人员把森田一郎和陈大龙的遗像撤下收起来，“等等！”她叫住工作人员：沉痛地轻轻抚摸着陈大龙的照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滴在照片上。
　　苏瑞来到她的身后：“彭医生。”
　　彭敏擦干了泪水，回过身：“苏班长。”紧紧咬住嘴唇忍住泪水。
　　“没能牺牲在杀敌的战场上，他死不瞑目啊！”苏瑞看着陈大龙的照片，哽咽地说道。
　　“他牺牲得很壮烈!”她在追悼会上听到学校领导讲他牺牲的经过，虽然不懂得缠斗一词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肯定地说道。
　　苏瑞：“是啊! 我们一起在山东打鬼子，他刺杀的鬼子比我多，我不服气。现在一起学飞行，他技术比我好，我也不服气。我们俩个又约定好，将来在空中战场上比比看，就是牺牲也要牺牲在与敌人刀对刀，枪对枪的战场上，现在眼看着就要飞出来了，他却。”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彭敏侧身对着苏瑞，自顾自地：“他是那么的英武，那么的有豪气，有才气！虽然有些事让人可气可恨，可。”彭敏咬着嘴唇没说话，已经泪流满面。
　　她当年是随着大部队走陆路从山东开往东北的，行军途中顺路回了一趟家。当她给母亲说喜欢上了八路军连长陈大龙时，她母亲也就是彭先祖的大夫人第一反映是又惊讶又高兴，并把陈大龙找她父亲要粮食的经过详细说给了她听。她听了以后，特别是听到他把枪顶在父亲的头上，并真的朝地上开了一枪，她的心情格外复杂，既担心陈大龙会不会因为她出身大地主的家庭和父亲守财奴的形象而看不起她，又生气他处事鲁莽，竟然对父亲干出这种事来，更怨恨父亲不顾抗日大局，财迷吝啬。虽然她知道他陈大龙和父亲当时各有各的难处，而且她与他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但此事真有点让她左右为难了，对陈大龙爱又不是，恨又恨不起来。调到航校医院，对她来说是又喜又愁，喜的是可以很快见到她心里一直牵挂的那个人了，愁的是不知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自己会不会是单相思，父亲这件事怎么说才好。谁曾想，她刚刚来航校报到，陈大龙就牺牲了，这对她来说，无啻于晴天霹雳! 她心中哪里还有对他的生气和怨恨，有的只是悲伤和心痛，对他萌发出的那份爱只能永久的埋在了心里。
　　陈大龙和森田一郎并没有牺牲。
　　在飞机进入低速俯冲状态，迅速坠向地面时，森田一郎及时提醒道：“快，推油门加速，拉起来，推油门拉杆！”
　　他左手推油门，右手拉杆，两个动作同时进行，飞机一个加速侧滑上升，在快要撞向地面的瞬间，歪着翅膀擦着树梢拉起来了，飞机进入正常状态，开始向上爬升。
　　森田一郎松了一口气：“好，改出螺旋了！”
　　他也冒出了一身冷汗：“好悬啊！”把飞机改平后，一边逐渐降低高度，搜寻地标判断飞机的方位，一边关切地问：“教官，你还好吧？”。
　　“大大的好，我们返航！”
　　“可是教官，看不到机场，下面的地标都不熟悉，油量也告急了。”
　　“噢？迷航了。不要紧，减速，找一块平坦的地方准备迫降。”森田一郎吃力地说道。
　　“明白!”他收了下油门，继续降低高度，寻找着迫降场地。
　　突然，他又惊讶地发现飞机两边各出现一架飞机：“不好，又有两架敌机！”
　　但是这两架飞机并没有对他开火，而是左右摇晃着机翼。陈大龙纳闷地左右看看，看清了飞机上是苏联军徽：“苏联的飞机，我们飞出境了，还是他们越境了？”
　　森田一郎扭头向外看看：“我们的飞出境了，他们的动作是让我们迫降的，跟着他们，不远处应该有机场。”
　　他操纵飞机跟着两架苏联飞机，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机场，慢慢降低高度，对准跑道，这时飞机的油已经用尽了，发动机发出啪啪两声后，螺旋桨停止了转动，飞机借着惯性稳稳地接地了，慢慢地停在跑道中间，后面的两架苏联飞机只好降落在跑道旁的草地上。
　　他们降落在苏联的一个机场上。
　　陈大龙打开座舱盖出来，到后舱挽扶着森田一郎出来，从飞机上下来后顿时惊住了，一群手持冲锋枪的苏军士兵向飞机跑过来，很快把他们围了起来，用俄语大声喊着，示意他们把手举起来。
　　陈大龙把双手放在脑后，大声地：“他的手臂负伤了， 不能举起来!”森田一郎的左手扶着负伤的右臂，马上过来两个士兵搜了搜他们的身上，没发现带有武器。
　　他大声地说道：“你们的，有没有懂中国话的？我是中国共产党的飞行员！”
　　显然没人理会他，士兵们又把飞机搜了个遍，一个带着中尉军衔的人大声对他说着什么。
　　森田一郎：“他好像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怎样降落在这儿了？”
　　“你能听得懂？”
　　“一点点的，说的不行。”
　　森田一郎很吃力地用俄语对中尉军官说道：“我们。是。中国共产党的飞行员，迷航了。”
　　中尉军官根本不理，还大声地叫着。这时，从落地的苏军飞机上下来的飞行员走过来，仔细打量着陈大龙和森田一郎。
　　陈大龙觉得其中一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那人忽然高兴地用汉语叫道：“哈哈！你，是你!”见他还愣愣的，“大连，大连！”用手比划着摔跤的动作。
　　他一下想起来了，这是在大连与他摔跤的那个苏军飞行员，高兴地双手交叉握拳：“我们，朋友的，朋友！”那人也叫道：“朋友， 哈拉绍，朋友! ”上前热烈拥抱地陈大龙，陈大龙对这种礼节有些不习惯，但还拍了拍他的背。拥抱过后，陈大龙向他介绍：“森田一郎，我的教官！”
　　“森田一郎，日本人？”
　　“是，他是我们的教官。”
　　那人迟疑地向森田一郎敬礼，用俄语自报姓名：“苏联红旗第35飞行师上尉飞行员谢米诺夫。”森田一郎忙用左手还礼。
　　谢米诺夫用俄语对那个中尉军官说了两句，然后带他们向塔台走去。他只会一两句汉语，边走边用俄语说道：“你们从哪里搞来的这个老古董，简直就是破烂，居然还能飞上天？上面什么标志也没有，没把你们打下来就算万幸了！”
　　陈大龙和森田一郎都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只好一个劲点头。
　　塔台是一幢两层的小楼，来到楼下的屋里，让坐后，谢米诺夫还在不停地说着，从外面进来了一个苏军女中尉。
　　谢米诺夫高兴地对女中尉说道：“乌里扬诺娃同志，你来了就好，我说的他们听不懂，他们说的我听不懂。”
　　乌里扬诺娃长得非常漂亮，灰蓝色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高跷的鼻子，卷曲的黄头发，带着无檐软军帽，高耸的胸脯把军上衣撑得鼓鼓的，合体的军裙，明亮的军靴，既妩媚性感又英气勃发，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她看了看陈大龙和森田一郎，用不太纯正的汉语自我介绍道：“我是乌里扬诺娃，苏联空军基地的气象员，大学里学的汉语。”
　　陈大龙不由地打量了她一下：“屋里养个娃？”
　　她重复道：“乌里扬诺娃，请说明你们的姓名、职务和来历。”
　　他站起身来：“我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的飞行人员，我叫陈大龙，飞行学员，他叫森田一郞，我的教官。我们因为迷航而降落在此，教官负伤了，请尽快安排救治。”森田一郎要站起身，被他按下。
　　“你们的飞机上为什么没有任何标志？”
　　“我们的航校刚刚建立，飞机都是日本投降后从各地搜集来的。”
　　“那你们有什么能证明你们是中国共产党的人员？”
　　“证明？”陈大龙知道他们对自己和森田一郎的身份有怀疑，看看自己身上，只在军服上有“东北民主联军”的标识，于是用手指了指：“这个？”乌里扬诺娃摇摇头。
　　陈大龙想想，看到站在一旁的谢米诺夫，指着他说道：“他，他的能证明！”
　　乌里扬诺娃用俄语对谢米诺夫说道：“他说你能证明他们是中国共产党部队的人？”
　　谢米诺夫迟疑地点点头：“是的，我在中国大连见过他。”
　　乌里扬诺娃对谢米诺夫说道：“这不能说明什么。”又用汉语对陈大龙重复了一遍。
　　陈大龙瞪着这个女中尉，有些不高兴地耸耸肩：“我没有什么能证明的，你们看着办吧!”
　　乌里扬诺娃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耸了下肩，表示不能证明身份，对你们也没有办法了。
　　森田一郎想了想，左手拉开皮飞行服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本毛泽东写的《论持久战》单行本，递给乌里扬诺娃：“这个的，可以证明！”
　　乌里扬诺娃接过书看看，翻开第一页看见了毛泽东的画像，立即合上书，还给森田一郎，立正敬礼，露出了笑容：“我们是同志！”
　　她笑起来显得更美，陈大龙多看了她两眼，撇撇嘴：“总算认我们是同志了，不然是不是把我们拉出去枪毙了？”
　　她有些歉意地：“你们的飞机没有标志，又有日本人，我们需要搞清楚。”
　　“这是日本八路！”
　　“我们知道你们在用日本飞行员训练自己的飞行员。”
　　“请先给教官治伤，能否尽快与我们部队取得联系并告之我们的情况？还请给飞机加油，我们尽快地返回部队。”
　　“医生马上就到，与你们部队取得联系可能要费些周折。你们先好好休息，吃饭，我会随时与你们保持联系的。”
　　苏军医生来了，给森田一郎简单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嘀里嘟噜地对乌里扬诺娃说了一通，乌里扬诺娃告诉陈大龙：“他头上的伤不重，胳膊可能伤到骨头了，需要马上拍片子。”
　　“请你们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