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第二十章 硝烟断情(4)
　　他至今清楚地记得，当初当兵离家之前，家里老人担心他当兵离家后，他们三病两痛没人照料，就给他找了这个对象。按说那女孩高挑身材，浓眉大眼，心灵手巧，要模样有模样儿，也算百里挑一。可不知为啥，当时提起她，他欣喜之余，心里总有一点隐忧令他不安。但为了奶奶不反对他当兵，他才硬着头皮同意这门亲事。
　　当兵一年多来，最初，出于应付和交差，他给她写过两封信，但避而不谈儿女私情。但后来他想开了：只要她真心对他一家人好，帮他解除家里后顾之忧，支持他全副身心投入部队建设，他决心全心身去爱她。于是，他后来给那女孩的情书，越来越热情甜蜜和频繁了，似乎他们彼此真心爱上了对方。然而，尽管如此，她跟他终归缺乏缘分，最后，不得不面临摊牌分手的这一天到来。
　　原来，四月初的一天，那女青年从吴铁军的同乡战友家里，知道他的左腿在战场上受伤残疾了，而且听说他那条断腿已丢在了越南凉坪前线。加上女人天生对过日子很敏感，她怕他从此成为她生活中的一辈子累赘，四处打听到他疗伤的野战医院后，当机立断公开向他“拜拜”了。
　　吴铁军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用手划燃一根火柴，为自己点燃一支大前门香烟，接连猛吸了几口。尔后，他将她写给他的吹灯信，准备对着红红的火苗儿，把它举在空中一下烧掉，让他跟秀娟姑娘过去的所有一切，从此结束得一干二净。
　　“吴铁军，住手，你在干什么？”白雪看见吴铁军要烧掉他手中的书信，猛地从背后向他喝叫道。
　　“白雪，你来搞什么？”
　　“找你。”
　　“找我，我值得找么？一个断腿废人，人家避我像瘟神，你莫管我。”那女人透伤了他的心，她现在狠心来手硝烟断情，使他再次陷入绝望之中。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吗？”
　　“记得，这一辈子也忘不了跟你见面的第一次，那是今生今世我最美好的时刻。”
　　说起白雪跟吴铁军第一次见面的事儿，不觉勾起了吴铁军对那段往事的回忆。那是他刚随猛虎团开到中越边境战区时的事儿。他记得他们部队从中原开到前线战区后，第二天就进入了临战应急训练。而在猛虎团一○○迫击炮连营地附近，驻着不知从哪里开来的一支女兵队伍，在他们眼前进行野战条件下，抢救伤员的实战模拟训练。从此，他们炮连跟这些女兵驻地近在咫尺。但那却是一块十分神秘的禁地，谁都不敢违命擅自进入对方营地。
　　二月上旬的一天中午，他值班上游动岗哨，发现在离哨位不过十五米远的地方，一位女兵闯入他的视野。她背靠鲜花怒放的木棉树，盘腿坐在地上，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
　　因为那女兵已经进入吴铁军的哨位警戒范围，他不想任何陌生面孔和可疑目标闯入他的视野。于是，吴铁军便整了整军容，双手紧握佩挂在胸前的铁把冲锋枪，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很快走近她身边，小声但却严肃地劝她回到自己营地去。不料，她显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顽皮地说：“我在阳光下看书，碍你什么事？”
　　吴铁军也爱看书，便下意识地探头看她看的什么书，如此津津有味，不料他上哨前揣在裤兜里的一本书，“哗啦”一声落在她跟前。
　　“哟，是《短篇小说创作谈》。好个老兵，大战在即，你还在研读小说写作。”
　　吴铁军回答说，“如果我不牺牲在战场上，我还想今后上军校当将军，或者做个军旅作家。”
　　“有志者，事竞成。祝你从战场上平安归来。”她弯腰拾书对他说。
　　递书时，他和她的目光对视了一下。老实说，这样面对面近距离与一位陌生少女接触，吴铁军还是头一次，心里有些异样的兴奋与不安。
　　短暂交谈中，吴铁军得知她是东方野战医院的一名新战士，因为和平需要和战争召唤，来到南疆边境前线成了光荣的战地花木兰。
　　随后，她问吴铁军姓什么，他回答“口大能吞天，吴也。”
　　“你呢？”
　　“我叫白雪。”她微仰着头，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回答道。交谈中，他再次用目光扫视了一下白雪。她面目清秀，身高一米六左右，身材匀称而苗条，穿着一身草绿色的良军装，腰扎一条棕红色的武装带，显得英姿焕发和楚楚动人。
　　白雪说话时总是神采飞扬，尤其是她那笑容可掬的脸庞，在红五星和红领章的映衬下，活脱脱象春天开放的杜鹃花一样娇美，还有纯洁如雪的美丽气质。
　　“你真象。”他欲言又止。
　　“什么，你说我像什么？”她追问道。
　　“我说你长得像映山红一样鲜艳漂亮，又有白雪般的庄重典雅”。
　　白雪听后“呵呵”地笑出了声来。临别时，她见他喜爱文学，便把她刚才看的那本《嘎达梅林》送给了他，他一直珍藏在心中。
　　“怎么样，我对你印象不错吧。”吴铁军津津乐道地回忆着他跟白雪初次见面的情景，他很激动地对她说。
　　“嗯，差不多。你没忘记老朋友。你刚才为什么要烧你手头的纸儿？”她好奇地问道。
　　“一个负心女人的吹灯信，不烧掉它，难道留它永远折磨我。”吴铁军怕白雪没听明白，他继续对她说，他的未婚妻秀捐薄情寡义，知道他在战场上受伤落了终身残疾，她怕他今后拖累她一辈子，便给他写了这封退婚书。
　　白雪听罢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看那神情，他知道她会问，你既然不喜欢她，怎么又和她确定了恋爱关系呢？
　　吴铁军告诉白雪，他因家境贫寒，自幼读书特别用功。前年底，国家首次恢复高考时，他同时接到省城师范学院录取通知书和县人武部批准的应征入伍通知书，一下成为轰动家乡方圆数十里的文武状元。或许她和她的家人以为他有朝一日会出人头地，都同意了她跟他订婚的喜事儿。
　　白雪知道事情的原由后说，“吴老兵，这种没心肝的缺德女人，早吹了也好。你要相信，凭你的才气和能力，今后你会有心爱女人爱你的，你一定要等她哟。”
　　她说这话时，脸颊徘红，双眼瞳孔也闪耀着异样的光芒。当时他以为她说这话不过是在安慰他，没明白她是在向他传递爱慕的信息。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八一建军节。吴铁军在白雪姑娘的悉心护理下，创伤基本痊愈，可以扔掉拐杖跛行了。他将要离开给他第二次生命的东方野战医院和白雪护士。
　　出院归队那天，白雪特意向医院领导请了半天假，她执意要送他登上北去中原的火车。
　　那天，白雪卸去军装，身穿一件浅红色的连衣裙，在微风吹拂下，婉若春天盛开的杜鹃花和翩翩起舞的彩蝶，让人越看越漂亮，越看越着迷。
　　“白雪，你今天真漂亮，太好看哒。”
　　“难道我以前很丑吗？”她故意反问道。
　　他连忙解释说，“我是说你穿这身红裙子，比穿军装更能展示你优美的体形线条和独特的优雅气质。”
　　白雪随他边走边聊，她笑得很开心很甜蜜。
　　北上的列车拉响了即将启动的汽笛。他掏出心爱的《短篇小说创作谈》，匆匆写下唐朝诗人白居易“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是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的诗句，作为临别赠言，递给十分热爱文学的白雪，一来作个纪念，二则希望她有朝一日在文学领域崭露头角。
　　离开白雪后，在北驰的列车上，吴铁军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荡荡的感觉。他从军用挎包里拿出她给他的那本汉文本《嘎达梅林》诗集，再次品读起来，白雪在那扉页里写着“亲爱的铁军同志，你为我们祖国血洒疆场，现在虽然身体残疾了，但在我心中却依旧十分完美；你虽然暂时离开了我，但你从此常在我心中；愿在今后岁月里，我们形影相随，永远相爱”的离别赠言。
　　沉思良久，吴铁军终于读懂了白雪送给他这本书的全部真实含义。于是，他感慨万千，随口吟道：
　　前线获令将凯旋，
　　岂料英雄折磨多。
　　挂彩失恋纷至来，
　　劫后余生苦恼火。
　　惆怅万千问谁过？
　　又喜爱神闯心窝。
　　身残志坚钢铁兵，
　　笑容满面扬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