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第二十章 硝烟断情(2)
　　吴铁军在中弹跌倒的那一刻，神志特别清醒。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敌人俘虏，而他更怕自己掌管的《作战日志》等军事机密落入敌手，心里非常着急。
　　山头上依旧雨雾蒙蒙，弹雨在山凹里疯狂呼啸。吴铁军倒在阵地上，伤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泥土。他试图站起来，但他受伤的右大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担架队，快来抢救文书！”苏连长用力大声吼道。
　　吴铁军左手护着军用垮包，右手握着冲锋枪，见离他十多米外，女兵白雪冒着炮火硝烟冲到他身旁。他因失血过多，用力断断续续地对她说：“白雪，快，快把。挎包送给连长。”
　　阵地吐着火舌，弹雨仍在不断飞蹿。白雪见吴铁军创伤靠近右大腿髋骨处，不好包扎伤口，便右腿单跪在地上，飞快取下她肩上的药箱。尔后，从药箱里取出剪刀，毫无顾忌地撕开他的军上衣，用剪刀剪断裤腰带和被鲜血染红的裤腿，匆忙给他缠上急救绷带。接着顺手将他揽在她的背上，用双手肘和双腿膝盖着地，艰难地爬行在弹雨纷飞的荆棘丛中。
　　白雪时停时走，时走时停，不断选择避开敌人火力的前进方向。一个多小时后，白雪用血迹斑斑的一对手肘和双腿膝盖在地上爬行，冒着敌人两个山垭口交叉火力点吐着的火舌，从九死一生中，把他救到了安全地带的担架上。
　　黄昏，吴铁军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野战医院的病床上。白雪见他醒来，睁着充血的眼睛告诉他，这里是前线野战医院。他因失血太多，医院正在为他输血，叫他千万别动，好好躺着养伤。
　　这时，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军医对他讲，由于野战医院接收伤员多，医院血库储量不够用，现在那瓶流往他体内的殷红鲜血，就是白雪护士主动捐献的。
　　白雪一次次把他从战争死神那里救回来，使他很受感动。他试图双手撑在床沿上坐起来向她道声谢。见状，她连忙用手示意他躺着别动。
　　那天，吴铁军这个自幼失去母爱的铁血男儿，第一次被白雪护士感动得热泪盈眶。
　　此后，一连几天，吴铁军除了打针吃药外，拒绝进食任何东西。这下不但白雪很着急，也惊动了野战医院首长。年近花甲的医院政委闻讯来到病床前，像慈祥的父亲安慰和开导他：“小伙子，听白雪讲你作战很勇敢，我们已经接到你所在部队给你记功的喜讯。我代表东方野战医院党委和全体参战医务人员向你表示祝贺，同时也希望你振着起来，积极配合医院治疗，可不能闹绝食哟。”话毕，医院政委很利索地向他敬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军礼。
　　“首长，我不是悲观绝食，可我实在不习惯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他从右腿脚尖到腰部打着乳白色石膏牵引，仰面躺在床上，有点难为情地辩解道。
　　野战医院政委听后哈哈大笑说“想不到战场上不怕敌人的小老虎，居然怕我的女兵，有意思。”
　　随后，那政委把脸一沉，对站在旁边的白雪严厉地说，“小白雪，从今天中午起，六号病床伤员的吃喝拉撒全交你管。他要是还不吃饭，我拿你是问。”
　　从那天中午起，为了不让白雪为难，吴铁军开始象征性地进点食。但每次让白雪喂上一两勺饭后，他推说不饿，不肯再多吃一点东西。
　　白雪似乎知道他的心思，面带一副天生的笑容，甜甜地对他说：“老兵，你要多进食才有营养，伤口也才好得快。我们都是当兵的人，你当我是你亲妹妹，要大小便随时喊我就是。”
　　“不，在我们土家人风俗中，男女有别，这要不得。”
　　“那你们家乡男人病在床上，谁帮接大小便？”白雪护士有些不解地问道。
　　吴铁军说，如果遇上这种事儿，除了病人家里其他男人动手帮忙，只有当妻子的为她男人干这种伺候性活儿。
　　白雪听后红了红脸，但她很快就落落大方地说：“吴老兵，我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你就按你们家乡风俗对待我，好好配合疗伤，好吗？”
　　白雪一番温柔体贴的话，威严得让他不可抗拒。从这天起，吴铁军终于被白雪说服了。
　　三月下旬，中央慰问团要到野战医院慰问参战伤员的消息，像一股强劲的春风吹遍了野战医院的每个角落。一天上午，白雪满脸春风来到吴铁军病床前，笑眯眯地对吴铁军说：“喂，文书同志，我给你理理发。”
　　吴铁军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着对白雪说，“我头发不长，免哒吧。”
　　“免了，说得好轻巧。你知道么，明天中央慰问团要来看望你们这些参战英雄。那可是党和人民给予你们的最高荣誉和奖赏。所以人躺在病床上，精神面貌还是要振着点才好，你说对吗？”
　　“这。行。”他无言以对，只好任由白雪在病床上摆弄他的头。
　　白雪用纤纤酥手轻轻把热水浇在吴铁军头上，她怕那水流进的脖子里，便把自己一条雪白的手绢塞在他的衣领里，然后，用自己细长的手指揉搓他的头发。
　　她那飞快自如的十指，在吴铁军头皮上不停地抚摸着，就像熟练的钢琴演奏家在弹琴表演一样，潇洒利落和富有节奏感。
　　“好舒服，她手力不轻不重，不痛不痒，温柔中让人觉得爽快安逸。”吴铁军不敢睁开眼睛，他怕白雪把水和头发弄进自己眼里，同时也觉得面对面近距离直盯着她，心里怪不好意思，便索性把自己双眼闭上，心存感激地默默赞许她。
　　此时，吴铁军似睡非睡的样子。白雪在他身边，让他想起自己入院后，他和她有关的好多往事，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
　　白雪太让他感动了。
　　原来，吴铁军受伤到野战医院后，身上打着石膏牵引，还有从北方到南方水土不服的原因，受南方炎热气候影响，才进医院六七天时间，他背上就长了许多红斑点痒痒的。可他仰躺在病床上，想自个反手又挠不着，弄得他整天神魂不安。
　　有一天早上，白雪为吴铁军接大小便时发现他不断晃动上半身。她问他哪儿不舒服，他说背上痒个不停，怪难受。
　　白雪一听慌了，用双手扶起他上半身一看，原来他背上开始长被褥疮了。
　　她扶吴铁军轻轻躺下后，自己转身离开病房，不一会端来一瓷盆热水，那水里漂着一条雪白的军用毛巾。她把一瓷盆水放在他床边的床头柜上，双手托起他斜靠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拧水给他擦背，使他背上整个皮肤红了起来。一阵痛痒之后，他觉得自己舒服多了。
　　“咋样，感觉好些了吗？”她问他。
　　“好奇怪哟，现在一点都不痒了。看不出你这双灵巧的小手，还有华佗妙手回春的神功呢。”
　　“从今天起，只要你舒服，我每天给你擦一次背，好不好。”
　　“要得，只是太累你了，不好意思麻烦你。”
　　“你们是前线下来的英雄，照顾好你们这些功臣是我们医务兵的光荣，也是我们的应尽职责，莫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