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5章 永遠消失的號碼

　　“什、什麽？”吳倫正在倒水的手壹抖，險些將壺掉在地上。她急忙抓穩壺，回頭掃了林三酒與河歡壹眼，臉色有點兒白：“人都……都抓到壹起去了？”
　　河歡的公寓因為寬敞舒適、交通方便，近幾天被林三酒越來越頻繁地當成了壹個據點。自從遇見了漢均妻子、把手機還回去以後，她的尋人計劃就壹直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總算沒再出什麽意外了。當吳倫休息的時候，有時候也會跟來湊湊熱鬧；只不過，她和河歡總是隔了壹層似的混不熟，而且她看起來也實在不愛聽與進化者相關的事情——每壹次林三酒提及時，她總要不大舒服地轉過頭去。
　　像現在這樣被嚇了壹跳、不自主地插嘴進來的時候，倒是少見……看來她即使不喜歡，也壹直都聽著。
　　“嗯，”林三酒仔細看了看站在廚房裏發怔的女孩，慢慢說道：“我們發現郊外有很多工廠都不幹了，廠房都空著，整片工廠區就像死城壹樣。裝他們十幾個人，正好。”
　　就算那十幾個人想求救，都沒有人能聽得見他們喊。
　　吳倫抹了壹下臉，稍稍鎮定了些。她轉過身，繼續擺弄手裏的湯鍋，後背對著林三酒，問道：“突然被帶走……他們都嚇壞了吧？”
　　那自然是難免的了。也只有她，才會考慮到人質被綁匪抓走時會不會害怕吧。
　　“吃完飯以後，妳們……就要去找他們了？那……那工廠具體在哪裏？”吳倫心不在焉地抓了壹把掛面，放進鍋裏，小聲問道。她最近老是像是有什麽話想說又說不出的樣子；托她媽媽的熱湯面理論之福，林三酒這幾天裏吃了至少四五頓熱湯面，也不知道吳倫是想借此安慰吃面的人還是做面的人。
　　“是啊，不過我不會傷他們性命的。”
　　她壹邊回答，壹邊緩緩伸出手，將茶幾上的手機拿了起來，翻來覆去地打量了它幾遍。吳倫有點兒大大咧咧的，不喜歡套手機殼；這部舊款機子背面已經有了不少劃痕，還就這麽隨意地被扔在了桌上。
　　河歡原本正懶洋洋地倚在沙發裏，見狀揚起眉毛、微微壹笑，以普通人絕對聽不見的音量問道：“妳想看她的手機？”
　　……他的心思倒真是敏捷。
　　林三酒嘆了壹口氣。她知道吳倫的密碼，她只需要在吳倫開手機時遠遠掃壹眼就知道了。要打開它是分分鐘的事，但是……有壹道無形的障礙。
　　她擡眼看看廚房裏的姑娘。
　　“吳倫，”她幹脆不想了，直接喊了壹聲：“我能看看妳的通訊記錄嗎？”
　　廚房裏的背影動作壹頓，卻沒有轉頭。筷子停在湯鍋上方幾公分，好像忘了要幹什麽。“為什麽要看那個？”吳倫問道。
　　林三酒慢慢地說：“……我想找壹個電話號碼。”
　　吳倫放下了筷子，好像想要側過身來，又轉了回去，仍舊以背影對著她。“那……那妳看吧。”
　　以這個世界對手機號碼管控之嚴厲來講，騷擾詐騙推銷電話卻數不勝數，也真是叫人吃驚。吳倫平均每隔兩天就會接到壹個這樣的電話，各式垃圾短信就更別提了——林三酒越過了壹切僅有幾秒的短暫通話和未接來電，劃到了6月10號的通話記錄上。
　　看了壹會兒，她放下了手機，磕得茶幾“當”地壹響。吳倫立即轉過頭，從廚房裏問道：“找到妳要的電話號碼了嗎？”
　　“……沒有。”林三酒擡起眼睛，沖她輕輕笑道。
　　吳倫望著她，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再次低下頭去煮湯面了。
　　這壹天深夜裏，當林三酒與河歡戴上口罩、壹起走進工廠大門時，她覺得自己吃下去的湯面似乎都化作了石頭，梗在肋骨之間，拽著她的心臟往下墜——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壹股隱怒，讓她只想壹拳又壹拳地將誰的臉砸扁。
　　她大步流星地穿過空蕩蕩的廠房，腳步聲“咚咚”地震響了地面；含著怒氣從遠處沖來的進化者，顯然讓兔子壹樣的普通人都生出了本能的恐懼——遠處那十幾把椅子上坐著的人影紛紛有了反應，在掙紮扭動時不住發出“唔嗚”的悶哼聲。
　　河歡壹聲未出，只是緊緊跟在她的身後。哪怕是在吃完晚飯、吳倫回家的時候，他也什麽都沒有問——對於這份體貼，林三酒不是不感激的。
　　她幾步走進了那十幾把椅子之間，目光和手電光壹起，從壹張張被膠帶壓得變形的臉上掃了過去。在她與河歡將這十幾人綁架來的時候，她還很有幾分過意不去；但她現在卻只想給每個人都來上壹拳。
　　“怎麽樣？”林三酒壹個個地將手電光刺進他們的眼睛裏去，問道：“妳們現在都了解狀況了嗎？”
　　又是壹陣悶哼聲。白光將他們的半張臉映得纖毫畢現：有的血紅，有的慘白，每壹個的嘴巴都被毛巾塞得高高地鼓起來，膠帶纏了壹圈又壹圈，將他們的聲音死死堵住了。他們的手腳都被綁在了椅子上，有壹個男人顯然試圖趁他們不在時逃跑，此時翻倒在地上，怎麽也爬不起來。
　　她走過去，將壹只腳踏在那個男人椅子上，笑了壹笑。
　　“我不知道妳們這個鬼地方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我懶得管。我只要妳們幫我壹個忙……”林三酒壹邊說，壹邊朝河歡示意了壹下。“辦好了這件事，我也能回家，妳們也能回家，豈不是兩全其美？”
　　河歡看了她壹眼，隨即從壹只袋子裏取出壹部黑色手機，走進壹圈椅子之中，揚起來給他們看：“這是誰的？”
　　眾人靜了壹會兒，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林三酒壹腳將地上那個翻倒的男人連人帶椅子踹去了好幾米，撞擊聲隆隆地被空廠房放大了，回蕩在積滿灰的貨架之間。被憋住的尖叫從人質們的喉嚨裏響了起來。
　　“我朋友問話呢，這是誰的？”等回音落下時，她輕聲重復了壹遍。
　　壹個頭發稀疏、身形松弛的男人頓時嗚嗚嗯嗯地發出了聲音。
　　“問話就要回答，”林三酒掏出刀片，從他耳後處將膠帶劃斷了——那男人怕得臉上肌肉亂跳，連眼睛也不敢睜開；當膠帶被撕下、毛巾被抽掉的時候，他被堵住了壹天的驚恐也壹起宣泄了出來：“別、別傷害我！”
　　“這就像話多了。”河歡的聲音總是十分溫文和雅，即使他的神色與溫文和雅壹點關系也扯不上。“怎麽，不威脅我們了？妳不是很重要的人嗎，妳的屬下不是肯定已經報警了嗎？”
　　說來也有意思，這十幾個人明明只是各家電視臺、報紙雜誌、廣告公司的持有人，但是大多數都膽氣壯得驚人——哪怕是被不明身份的綁匪給抓住了，還能恐嚇警告綁匪們小心後果。尤其是當這十幾個人都被聚集在廠房裏之後，這份膽氣更是翻了番；大家都是這附近幾個城市裏的同行，在認出彼此的身份以後，面對僅有二人的綁匪，他們就差沒有成立壹個人質同盟了，底氣硬得當時林三酒都頭疼。
　　……不過，這種態度在十幾個小時之後，可就不壹樣了。兩個綁匪以行動表達得很清楚：他們不在乎人質死活。
　　“來，妳知道要幹什麽的，”林三酒將手機拿到那男人面前，對著那壹張滿是汗水、眼淚和口涎的臉，輕聲說道：“我解釋過的，妳還記得嗎？”
　　那男人使勁點頭。
　　“不該說的話，不會說的吧？”林三酒求證道。
　　那男人使勁搖頭。
　　“我來給他上個保險。”河歡笑著說，從後腰掏出了壹把槍，抵在了那男人太陽穴上，那男人登時發出了嗚咽聲。
　　這個世界裏不僅禁槍，還禁氣槍、水槍、仿真玩具槍和彈弓——連射箭運動用的復合弓，都必須由專業體育院校按運動員人頭數進行申請購買，每個月還有監管方進行庫存點查。了解情況之後，林三酒只好在進門前用【描述的力量】仿制出來了壹把假槍，有限時間內，用來嚇唬普通人是足夠了。
　　面部識別順利地認出了主人面無人色的臉，說明手機確實是他的。在二人監視下，那胖男人示意林三酒撥出了壹個電話。
　　“餵，張總？”那壹頭，壹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頓時響了起來。胖男人松垮的嘴唇不住顫抖，壹時卻說不出話。電話裏繼續問道：“張總，您去哪兒了啊？這大半夜的，我們找您壹天……”
　　河歡將手槍頂得緊了壹些。
　　“妳別說了！妳聽我說！”這位張總突然爆發出來，喝道：“明天開始，所有交通廣告和銀幕廣告全部撤掉，換上——妳給我拿個紙記下來，換上這壹段話。”
　　林三酒無聲地給張總鼓了鼓掌，從地上撿起了壹張紙，讓他壹行行讀給電話裏聽。紙上寫著壹段她要傳達給其他進化者的話，早在白天時，就給他們看過了。
　　“這是什麽？張總，您說要全撤掉，這怎麽行——”
　　“少他媽廢話，記下來了沒有！”張總的火氣似乎全沖著屬下去了，“有什麽後果我來擔著，但妳要是不幹，妳明天就走人！”
　　掛了電話之後，林三酒將它直接卡片化了，笑著說：“做妳下屬還真辛苦啊，張總。”
　　有了開頭的第壹個，接下來也就輕松多了。期間自然少不了哀求抗拒和試圖講理的人，但是在林三酒徒手砸碎了壹塊鋼板之後，大家都忽然乖了：不僅按照要求放上了廣告，還主動指導自己的下屬壹定要盡快、全面、高效地開展工作，爭取完成兩日內將所有廣告、宣傳都替換下來的指標——林三酒自己都聽得有點兒閉不上嘴了。
　　給他們餵了壹點面包和水之後，兩個喪心病狂的不法分子甚至還讓他們輪流上了廁所，這才將他們重新捆好，離開了工廠。河歡的計劃簡單、直接卻謹慎：每天都讓這些負責人們打壹兩個電話，讓他們的同事家人不至於報警，同時也能保證廣告能順利投放——等廣告換出來壹陣子，再放人。
　　至於放回去之後敢不敢撤銷廣告，就全看他們倆這幾天的表現了。
　　“這回鬧的動靜可就大了，”走在路上時，河歡在夜色中壹笑，“我們兩個的存在應該藏不住了。不過，我想他們也不會相信什麽進化者之類的事……”
　　林三酒心事重重地嘆了壹口氣。
　　“那可未必，”她輕輕地說，想起了吳倫的手機通話記錄。“我要去找吳倫談壹談。”
　　……她沒有說謊，她晚上在吳倫手機裏找的確實是電話號碼。
　　吳倫在6月10號淩晨，也就是剛剛從腦震蕩中恢復過來的時候，壹直到當天下午這段時間裏，她只撥出去了壹個電話——就是打給林三酒的。
　　除此之外，吳倫既沒有給媽媽打電話，也沒有跟她的組長聯系。然而她第二天卻順理成章地沒有去上班，她的組長也沒有打電話過來問。
　　林三酒生怕自己看漏了，但是事實非常清楚：本該出現的電話號碼和短信記錄，壹個也沒出現。通話記錄中，除了她之外，也沒有任何壹個號碼是這幾天來反復出現的，就好像吳倫聯系的只有她壹個人而已。
　　出了車禍之後，為什麽只告訴林三酒壹個人？她的組長為什麽會對曠工默不作聲？
　　所謂“車禍”的那壹天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件事妳就不要管了，”在二人即將分手時，林三酒對河歡囑咐道，“妳負責盯著工廠，我今晚就去找她。”
　　“其實妳大可不必，”河歡將雙手插進褲兜裏，面色冷靜：“只要我們主動離開，她能上哪找妳？對她而言，我們就徹底消失了。”
　　話是這麽說，但林三酒總是狠不下這個心。她與吳倫相識時間不長，卻已經記住了這個姑娘給她煮面、讓她陪著去逛博物館、和她壹起貼廣告時的種種細節……要她轉頭就斬斷這份聯系，她做不到。
　　等她再度回到吳倫家的時候，林三酒意識到自己來晚了壹步。
　　門沒有鎖，壹推就開。
　　東西都被翻得亂七八糟，房子空了壹半，桌上留了壹張字跡倉促的紙條。
　　“我有急事連夜回老家了，不用找我，以後再見吧”——紙條上只有這壹句話。
　　……自那以後，吳倫的號碼就被永久性地撤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