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替妳去死

　　“意老師，意老師！”
　　林三酒壹連在腦海中叫了幾聲，緊緊地盯著身邊不遠處的眾人，呼吸又淺又急促：“妳快出來！”
　　壹個大活人是不可能就這麽憑空消失的；這輛空中巴士正處於千米高空中，那個陌生男人總要有壹個地方去的！
　　她的第壹反應，就是對方剛才趁著自己低頭看的工夫，迅速換了壹副面容和裝扮——既然她可以戴面具，那麽別人當然也可以。
　　“意老師，快，快點！”想到這兒她不由更著急了，目光壹遍壹遍地從眼前眾人身上掃了過去，只覺眼前每壹個瞪著她的人都十分可疑：“把我剛才沖過來之前看見的圖像，再給我放壹遍！”
　　“妳以為潛意識會把妳看見的所有東西都記下來嗎……”意老師總算慢吞吞地浮出了頭；就在林三酒壹怔神的時候，她卻又不慌不忙地說道：“不過剛才妳那壹眼離現在很近，我找找，也許能找出來。”
　　林三酒定了定神，打開了【意識力防護】。如果那男人此時正藏身在她眼前這群乘客當中，那麽在她已經暴露了自己的情況下，她必須得越發小心了。
　　“準備好了嗎？”意老師這次的動作很快，“我接下來就要把它推進妳表意識裏去了。”
　　伴隨著林三酒壹聲答應，她的眼前就再次展開了壹幅畫面——就像是壹段被錄制下來的鏡頭，在她的視網膜裏開始了播放。
　　當“鏡頭”結束時，她失望了。
　　幾分鐘之前，她往後方掃了壹眼，將那個男人和他身邊的乘客們都留在了記憶裏；然而畫面上的每壹個乘客，此時都好好地站在她眼前，壹個不多壹個不少——除了那個男人以外。
　　林三酒不甘心，將腦海中那壹幅畫面中的人頭仔細數了好幾次，生怕自己漏掉了哪個人；不過巴士後方人本來就不多，她來回對比了幾遍，終於在壹片怔忡裏意識到，那個男人沒有喬裝成另壹個乘客。
　　難道說，他有什麽能夠隱藏身形的特殊物品嗎？
　　她不再理會眼前壹群乘客，轉身來到那男人剛才駐足之處，左右看了看，叫出了【真相之蠟】。剛壹擦亮打火機，身後立刻有人喝了壹聲“妳幹什麽！別亂來！”；只是他的聲音像壹陣風似的吹了過去，林三酒連頭也沒回，舉起白蠟燭，用它四下照了壹圈。
　　【真相之蠟】的光芒能夠溶化壹切被它照亮的偽裝，當初她就是用這個道具發現了隱藏在黑暗中的黑格爾。只不過這壹次，在它昏暗的火光下，壹切都仍然維持著原樣。
　　壹口吹熄了蠟燭，林三酒將它重新收好，壹時心中盡是沮喪和挫敗。她實在想不出那個男人到底去了哪裏，他又是如何從空氣裏消失得壹幹二凈的；深深嘆了壹口氣，她打算叫壹個乘客來問問剛才的情況——不料壹回頭，卻發現剛才被她撞開的那幾個人，此時正圍成壹個半圓站在她身後，沒有壹張臉是好看的。
　　“妳到底在幹什麽？”壹個女人抱著胳膊，壹雙眼角高高地吊了起來：“妳怎麽能在這兒點火？”
　　“妳要是不想坐就趕緊下去！”另壹個又胖又壯的禿頭也跟著喊了壹句，“這可是夜行遊女的地盤！”
　　他顯然與夜行遊女沒有關系，不過是扯著這組織的旗號給己方壯膽罷了。當進化者之間出現了壓倒性的力量差時，即使沒有交手，雙方也會多多少少地感知到差距。
　　林三酒沒興趣和他們產生沖突，壹句話也沒說地穿過了人群；當空中巴士在布萊克市場降落下去時，她第壹個走出了車門。跟在她後頭下車的，沒有壹個人看起來與那男人有半點關系，也沒有壹個人朝她多望壹眼。她看著巴士在引擎轟鳴中重新徐徐升起，漸漸在暗藍色的天空中遠去了，焦躁得只想壹腳踹翻什麽東西。
　　太陽徹底沈下地平線以後，黑市像是從沈睡中蘇醒了，接二連三地亮起了各色璀璨光芒；那壹句著名的標語被投映進了天空裏，人聲與笑聲也逐漸喧囂起來，在涼夜裏蕩開了暖意。
　　林三酒在人流之中走了幾步，以往對黑市的驚訝、新奇和目眩神迷之感，今夜統統消失不見了——她只覺得身邊的人群擠得煩躁，他們討價還價的聲音吵得討厭，各色燈光晃得人眼花；就在她差點壹把推開前頭壹個走路磨磨蹭蹭的矮個女人時，她斜挎在身上的聯絡器嗡嗡地震動了起來。
　　“妳去哪兒了？”余淵莫名其妙地問道，“妳不是說在這兒等我嗎？我都進來了，我還以為妳在裏頭呢。”
　　被那個男人壹攪，林三酒幾乎忘了她和余淵約好了時間。她長長地吐了壹口氣，揉揉太陽穴，低聲說：“我在布萊克市場。”
　　“我才剛從那兒出來，怎麽妳又過去了？”余淵聽起來有些哭笑不得。聯絡器裏傳出了壹陣座椅被壓迫時的微響，應該是他坐進了駕駛座位。
　　“說來話長了，我總覺得我壹直在被人盯著……”林三酒有點兒杯弓蛇影地回頭看了看——聯絡器雖然是安全的，但她不能肯定有沒有人正跟著自己；她視野之中的每壹個進化者，此時看起來都非常可疑，讓她甚至不敢把【防護力場】關上：“具體的我還是當面跟妳說吧。”
　　或許跟他商量商量，能幫助她理清頭緒。
　　“被人盯著？”余淵想了想，語氣慎重了起來：“這樣吧，妳從布萊克市場出來以後，找壹個沒有人的地方等我，我去接妳。”
　　“不，不用——”
　　“現在天黑了，等妳趕來半山鎮，再往山頂上爬，要花的時間就太長了。再說如果妳真的被人盯上了，那麽越早甩掉他們越好，況且我們晚上飛也更安全。”
　　通體暗黑的飛行器徹底消融在夜空中的模樣，隨著這句話浮現在了林三酒的腦海裏。余淵說的不無道理，不過有壹件事她必須得先告訴他：“我在山頂上時，發現了壹個男人——”
　　她這句話還沒說完，前方突然響起了壹陣喧嘩和騷動。伴隨著壹聲高呼“抓住他！”；壹個人影接連撞開人群，飛快地朝她所在的方向奔來，懷裏不知抱的壹堆什麽小玩意兒，壹路跑壹路咚咚地滾落在地。他快要撞上林三酒的時候，她驀然壹擰身，就從他身邊閃了過去。那人的反射神經顯然不如她，差壹點跌倒了；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時，她也從他的臉上收回了目光。
　　不僅是這個人看著有點兒眼熟，連剛才差點被撞上的那壹幕也好像經歷過……
　　“抓住那個賊！”壹個高亢響亮的聲音，從路邊壹家店裏沖了出來：“他偷了我的東西！抓人啊！”
　　大部分人都只是伸長了脖子瞧熱鬧，不過也有幾個沒有被末日磨滅了熱心腸的人，吆喝著追上了那個人影。林三酒幾步退到路邊，只聽音孔裏正傳來了余淵的聲音：“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她躲開了人潮，縮進壹家店屋檐的陰影下，“好像是有人搶了商品就跑了。”
　　在不知從哪兒傳出的隱隱轟鳴聲中，余淵松了壹口氣：“我讓妳說得都有點兒草木皆兵了。妳剛才要跟我說什麽來著？”
　　林三酒正要說話，只見又壹個人影罵罵咧咧地撥開了人群——壹個身材臃腫的胖子，貓著腰、弓著背，壹邊在地上摸索張望壹邊往前走，壹腦門的油汗在店鋪光芒中閃閃發光。
　　與剛才的小偷壹樣，他看起來也很眼熟……林三酒皺起眉頭，舌尖上的話凝住了。
　　“都小心壹點，別踩著了！”胡子拉碴的胖子蹲在地上，撿起壹個小東西揣進懷裏：“踩壞了要賠的！二十龍特壹個！”
　　多虧了她體內麥克老鴨的能力，這個價錢隱隱地觸動了她的記憶。正如這個胖子壹樣，她覺得“二十龍特壹個”這句話也十分熟悉……林三酒怔了半秒，忽然壹個箭步沖上去，趕在那胖子之前，壹把撿起了地上壹個小小的商品。
　　那是壹個果凍狀的塑裝盒。
　　“餵，把笑還給我！”胖子壹抹額頭上的油汗，朝她喊道。
　　是了，怪不得他會看著這麽眼熟……林三酒將那壹個果凍似的“笑”遞給他，看著胖子嘟嘟囔囔地走遠了。原來她曾經從他手上買過壹個“笑”——那是壹種使用後，能讓人開心好幾個小時的奇妙小東西。
　　“餵？”余淵又在聯絡器裏叫了壹聲。
　　“我在，”林三酒忙應了壹句，“沒事，還是那個被偷了東西的店主。我要跟妳說的是，我下午等妳的時候，飛行器被人碰了壹下！”
　　“被碰了壹下？誰？”
　　隨著余淵的說話聲，她清楚地聽見了飛行器駕駛艙處於工作狀態時的嗡嗡低響。不知道為什麽，林三酒的心臟突然緊縮了壹下。“妳、妳難道已經起飛了？”
　　“對啊。”
　　“降落，妳趕緊先降落！今天下午有壹個男人上了山頂，不知怎麽找到了飛行器——”
　　回應她的，是聯絡器中驟然爆發出的劇烈炸響。緊接著，聯絡器中就歸於壹片死寂，通話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