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8章 失於地利

　　這個世界實在太過不同以往，林三酒花了好壹會兒工夫，才算開始壹點點理解了它的規則。
　　“也就是說，同樣壹個礦泉水瓶上，瓶蓋雖然是圓形的，但是因為它中間沒有空隙，所以沒有lava……”她拿出礦泉水瓶示意時，芝麻餅下意識地瑟縮了壹下：“瓶口中間是空的，就有lava？”
　　“對。”
　　難怪胡子男人碰到了圓形地毯，卻沒有被lava吞沒——圓形地毯是實心的，就算非要鉆牛角尖說纖維與纖維之間也有空隙，那也不足以容納哪怕壹根手指穿過去；這樣壹來，他的肢體其實仍被“隔”在了圓環中心之外。
　　“可是我的同伴們沒有碰到水……”
　　“是不太好懂，”芝麻餅承認道，“不光是從圓環裏流出來的水，才會變成lava。妳這麽想吧，凡是圓環，妳把它中間那壹片區域就當作是火山口，就沒錯了。無論妳是把手伸進去，還是裏面有東西流出來，或者像妳那個黑衣服朋友壹樣，探頭出來看了壹眼又坐了回去……統統都等於立即被火山口裏的lava吞沒了。”
　　人偶師到底是怎麽消失的謎團，總算是在這兒被解開了——林三酒趕緊問道：“原來妳都看見了？”
　　“是啊，”
　　芝麻餅因為剛才十分合作，此時嘴裏前八顆牙都已經長出來了，雖然因為牙醫林三酒的技術壹般，每顆牙齒大小位置總有點不壹致，但壹眼望上去，倒還勉強算得上整齊：“他要是壹直老老實實坐在圓環裏不要動，那反倒沒事了。妳們是在11：30之前進入城市的，那時妳的朋友應該已經坐在圓環裏了，對吧？當‘圓環’規則生效之後，他也自然被認為是火山口的壹部分了……可惜他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規則。要不是有了這麽壹個‘探頭出去再回來’的過程，他也不會被lava吞沒。”
　　怪不得連人偶師也中了招。誰能好端端地，忽然想到還有這種自己突然變成火山口的可能性？
　　再壹想，她能僥幸不被吞沒，完全是撞了運氣：她那時只是把手指放在了圓環上，想將其卡片化；拿起波西米亞的手鐲時，她的手指也正好是卡在手鐲外沿的。如果她恰好將手伸進圓環裏，要把它們撿起來，現在她也被吞進lava裏了。
　　“不過，”芝麻餅想了想，又加了壹句，“妳也看見了，這個規則只是對人有效罷了。妳把瓶子裏的清水倒在床上，那麽它就還是清水……除非是落在人的身上，否則lava效果不會發生。”
　　說到這兒，她忽然自嘲般地低聲壹笑：“不過即使發生了lava效果，我們的肉眼也是看不見的，壹切都只存在於感覺中。要是看在不知情的人眼裏，我們因為身上滴了壹滴水，就痛苦成了那個樣子，肯定會以為我們精神不正常吧。”
　　這麽說來……那個身上壹絲傷痕也沒有，人偶師卻說他“損壞”得連當人偶都站不起來了的死者，是因為被lava吞沒，所以才會形成那種古怪情況的？
　　林三酒仔細回憶了壹會兒，卻說什麽也想不起來，有沒有在那附近看見圓環壹類的東西了——因為那時夜色深濃，距離又遠，她幾乎沒看清楚什麽。
　　不管怎麽說，至少貓醫生是相當安全的了，如果它在這兒的話。
　　“壹個人被lava吞沒之後，”這也是她的下壹個問題，“會發生什麽？”
　　芝麻餅抱怨道：“妳能把我的關節先接回去嗎？我夠合作的了吧？”
　　她確實很配合。林三酒想了想，卻還是沒動：“等妳說完了，我壹起把它們裝回去。”
　　芝麻餅四肢上每壹個大關節都全部脫了臼，如果不是外力幫助，她自己頂多只能蜷起腹部，借用腰腹和脖頸力量勉強擡起頭說話而已——這比較能讓人放心。
　　她焦躁地嘆了口氣：“那妳把我扶到墻邊坐著，我不想盯著妳下巴說話。”
　　林三酒滿足了她這壹個要求，讓她倚著洗手間外的墻壁坐好了。芝麻餅對她的觀感顯然壹點兒也沒有因此好轉，冷冷地用眼尾余光刺了她幾下，仍舊壹肚子怨氣。
　　“回答我的問題。”
　　芝麻餅過了幾秒，才哼了壹聲：“……妳不是也大概猜到了嗎？不過妳猜得並不完全對。每個人壹開始，都有壹個100％的存活率。”
　　“存活率？”林三酒感覺自己像個鸚鵡。
　　“對。不是那種前三次被吞沒了也不會死的機會，而是……”芝麻餅說到這兒，也覺得不大好解釋的樣子，皺眉想了壹會兒。“每次被吞沒，妳的存活率數字就會被扣掉壹部分。具體扣掉多少、標準是什麽，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唔比方說，妳的那個長頭發朋友是因為把手伸進了圓環裏才被lava吞沒的，那麽她被扣掉的存活率數字，肯定就比那個黑衣服的男人少。因為那個黑衣服的男人是等於把頭伸進了圓環裏，存活率數字肯定就扣得多，妳懂了吧？”
　　人偶師也太不幸了。
　　“那可是頭啊，這麽致命的關鍵部位……如果壹開始有100％的存活率，恐怕也不剩多少了吧？依妳的經驗看，他還剩多少？3％？5％？”林三酒懸起了心，問道。
　　“妳還挺關心同伴的，”芝麻餅面色稍稍緩和了些，“為什麽？他欠妳錢？妳拿他有用？”
　　“妳不也挺關心妳那個滿臉胡子的朋友嗎？”
　　“因為我們是朋友，”芝麻餅冷笑壹聲，“我可不覺得還有多少別的人也會像我們壹樣，能夠在末日世界裏成為朋友的。”
　　“那妳可要吃驚了。”
　　林三酒沒有多作解釋，壹邊踱著步子壹邊問道：“所以，妳怎麽知道有人不會壹開始就被扣掉百分之百的存活率，結果頭壹次被lava吞沒就死了？”
　　“我也不敢保證壹定就沒有這樣的事，”芝麻餅耷拉著眉毛，因為剛才激動下面色紅白交加，雀斑更加顯眼了：“不過我們進入這個世界已經有六周了，目前還沒有聽說過有人壹開始就被扣光了存活率的。”
　　“那麽被吞沒了的人，都去哪兒了？”林三酒不緊不慢地進入了這個關鍵問題——沒想到芝麻餅比她還不著急。
　　“我的牙，”她仰起頭張開嘴，含糊不清地說：“妳光給我長出了八顆前牙有什麽用？我又不要做空姐。後面大牙不長出來，我怎麽吃飯？”
　　林三酒知道她不見兔子不撒鷹，只好耐下性子，又用牙刷棍沾了【牛骨湯】，探進了她的口腔深處。由於光線昏暗，口腔內部也是壹團漆黑，很難看清牙齒到底長出來了沒有；她不得不把洗手間的燈打開，將芝麻餅調整成面朝著燈光的姿勢，才總算瞧見了從昏暗牙床中緩緩伸出來的壹點白。
　　“……和小時候壹樣，長牙的時候真癢。”
　　芝麻餅將頭靠在洗手間門上，目光掃了掃：“妳把軟管拿掉了？”
　　這是壹間很典型的浴室，放了洗臉池、淋浴間、浴缸和壹個馬桶。要是仔細看，就會發現所有的出水口，都是標準常見的致命圓形。原本芝麻餅手裏拿的那根綠色軟管，就是接在洗臉池水龍頭上的。
　　“嗯，”
　　管子現在已經在卡片庫裏了，說不定以後什麽時候會用上。林三酒又重復了壹次自己的問題，“說話啊，被吞沒的人，都去了哪兒？”
　　“還能去哪，”芝麻餅壹笑，“醫院。”
　　這兩個字不由叫林三酒精神壹振：“醫院？是真正的醫院嗎？”
　　“還有假的醫院嗎？”芝麻餅斜了她壹眼，“有壹個地區性綜合醫院，成為了lava傷者的救治中心……所有被吞沒的人，只要不是存活率太低當場就死了，那麽都會被送去那間醫院裏。”
　　“妳知道它在哪裏？”林三酒急忙蹲下來，望著她問道。
　　如果這附近有醫院，那麽說不定胡苗苗也在那兒；要是能壹口氣把三個人都找回來，那可太好了——她壹邊想，壹邊下意識地瞥了壹眼芝麻餅的雙手。
　　兩只白皙的手軟軟地交疊在壹起，無力地垂放在大腿上。其中她的右手手指，正輕輕地搭在左手手腕上。
　　……林三酒記得自己把她拖過來的時候，她的兩只手還是垂在身體兩側的。
　　就在她立即回過神的這壹瞬間，還不等她擡頭，面前的芝麻餅猛地吐出了壹句：“第三道菜！”
　　林三酒心驚之下朝後壹躍，立穩腳跟，馬上擡頭朝半空中望去。
　　然而她隨即就知道自己上了當。空氣裏什麽也沒有，那轉盤也沒有重新出現，反而芝麻餅所在之處，迅速傳來了兩聲骨頭相接的“咯啦”輕響——在回頭的那壹瞬間中，林三酒已經明白了。
　　芝麻餅的五指關節沒有被卸掉，她竟然就利用十個指頭，“拖”著兩只手壹點點往壹起湊，在終於湊到壹起後，她也在不知不覺之間，不知道用什麽辦法重新接好了手腕。
　　但她不可能把所有關節都接好。當林三酒壹步沖上去，抓向芝麻餅的時候，後者將自己的上半身摔回了浴室地板上，雙腿軟軟的拖在洗手間門外；能勉強動壹動的，只有雙手罷了——但是，這也就夠了。
　　“嗆啷”壹聲響起時，林三酒剛剛抓著芝麻餅的小腿。她立即擡起了頭，目光落在了壹個還在地上當當跳躍的圓形金屬片上；順著那骯臟金屬片的方向壹望，她發現，原來洗臉池下竟還藏著壹個下水口。
　　芝麻餅的手指不知何時摳起了下水道口的擋片，深深垂進了圓形下水道口的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