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一只过街老鼠】

　　1978年是相对安定的一年，除了年底的石油危机与台美断交，其他基本上没发生什么重大事件。转眼进入1979年，这一年各种好戏上演，精彩纷呈。
　　中国大陆与美国建交，随即邓公受邀访问美国，在美国引起巨大的轰动。接着又是越南干掉红色高棉，驱逐国内华侨，中越战争战争爆发。
　　中东那边，霍梅尼回到伊朗领导伊斯兰革命，萨达姆成为伊拉克总统，两个好基友在巩固自己统治之后，明年就会爆发长达8年的“两伊战争”。
　　英国的撒切尔夫人也在这一年上台，成为英国第一任女首相，以强硬的手腕，结束英国持续十年不景气局面。
　　农历的新年快到了，王梓钧在回台湾前接受了《时代》周刊的采访。
　　这篇名为《中国导演与他的暴力美学》的文章，将在10天以后的《时代》周刊“电影”栏目中刊载。
　　《时代》周刊为王梓钧拍的照片很简单，只是双臂抱胸看着镜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不过最后发行的时候，封面的下方，多出了一颗急速飞行的子弹。
　　那位叫麦卡特的《时代》周刊记者，并没有问王梓钧什么难堪的问题，从头到尾的采访都围绕着电影。
　　不过在离开的时候，麦卡特笑着对王梓钧说：“王，你可是第一登上《时代》周刊的华人明星。”
　　“我很荣幸。”王梓钧笑道，心里琢磨的却是《时代》周刊的用意。
　　虽然《夺面双雄》在美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但《时代》周刊的封面却不是那么容易上的，以美国佬的尿性，若说没考虑其他因素的话，打死王梓钧都不会相信。否则《时代》周刊以前都只用中国的政治人物做封面，现在怎么会突然打破这个传统，将他一个明星放在上面？
　　王梓钧看似随意地问道：“麦卡特先生，能告诉我为什么将我做封面人物吗？我有点受宠若惊。”
　　“你不知道你很棒吗？《夺面双雄》的票房现在都还在暴增，比当初布鲁斯·李的《龙争虎斗》还要轰动。你为好莱坞的动作类电影，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而你又是个中国人。这才是关键所在。布鲁斯·李不同，他虽然是华人，可他拿的是美国国籍。”麦卡特笑道。
　　王梓钧说：“恐怕不止这些吧，卢卡斯的《星球大战》引起那么大轰动，也没能上《时代》封面。”
　　麦科特招呼着助手准备离开，他靠到王梓钧是耳边，小声地说：“王，你的这期是在1月29日发行，至于2月5日的那一期的封面人物，是红色中国的邓。联系到最近美国、中国台湾和大陆的关系，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事实上，我们这一期的封面人物准备用台北的蒋，不过考虑到一些因素而计划搁浅，你的电影又刚好在美国引起轰动……”
　　“我擦！”王梓钧无力吐槽。
　　美国佬还真关心红色中国啊，1979年《时代》周刊第一期就将邓公作为年度风云人物推出，第二个月的第一期又是将邓公作为封面人物。
　　最无语的是，他王梓钧居然被抓壮丁卡在中间。
　　《时代》周刊难道想表达，大陆开始崛起，台湾没落得只他一个导演能拿出手？这算是调侃还是讽刺。
　　刚送走麦卡特等人，王梓钧就接到白沐阳打来的电话，让他马上赶回去。
　　不是让王梓钧回去过年，而是当局那帮子人听说他在美国的电影忙完了，而且还引起了轰动，下达来了一个任务给他。
　　什么任务？自然是因为中华民国与美国刚刚断交，需要王梓钧配合舆论宣传。这宣传自然不能直接跟美国干，而是针对海峡对岸的大陆。
　　说白了，就是让王梓钧拍摄反共政宣片，配合蒋经国反攻大陆的口号。
　　王梓钧一听，直接傻了，他哪有心思去拍这种破电影？一点艺术含量都没有，挣不到几个票房，既浪费时间，还要被民主人士和香港的左派文人狂批，说不定还会得罪中共。
　　王梓钧皱着眉头在沙发上考虑如何应付，林清霞抱着霏雨过来，看到他这副模样，问道：“遇到什么难事了？”
　　王梓钧把刚才接到的电话内容说了出来。
　　林清霞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她出演的台湾政宣片就有好几部，笑道：“他们让拍就拍呗，反正花点时间应付一下就是。”
　　王梓钧又不能跟林清霞明说自己爱惜羽毛，不想被这一部电影毁了名声。
　　想来想去还是推不掉，他王梓钧早点几年前就加入了国民党，至今都还和邓丽君以及许多出境的明星一样，身上挂着一个国民党情报员的身份。
　　这些年，王梓钧享受了不少当局的便利，现在是该还的时候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明天就要回台北，等林凤娇和林清霞把行李收拾好，王梓钧才做下决定。让王氏电影公司的编剧部门把剧本写出来，然后自己再改改，最后让刘家昌来拍，自己挂名了一个联合导演和联合编剧的名头，也算是能勉强交差了。黑锅就让刘家昌这家伙来背，反正他拍的政宣片不少，也不在乎多这一部。
　　打定主意，王梓钧心理也轻松不少，晚上与两个女人还有儿女其乐融融地吃饭，算是将这事暂时抛诸脑后。
　　“叮咚，叮咚！”正吃着饭，门铃突然响起来。
　　林熠从板凳上滑下来，争着说：“我去开门！”
　　林熠还没跑过去，在另一间屋吃饭的林博文已经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的居然是刘家昌和甄珍夫妻二人。
　　看到开门的林博文，刘家昌愣了一下，以为走错地方了，问道：“请问这是王梓钧家吗？”
　　“是啊，你们你谁？找老板有什么事？”林博文不认识刘家昌，不过却多看了甄珍两眼，他以前好像在大街上看过甄珍的海报。
　　刘家昌见林博文的混血长相，还以为他是个美籍华人后裔，解释道：“我叫刘家昌，是王先生的朋友。”
　　林博文回头朝王梓钧喊道：“老板，有个叫刘家昌的先生找你。”
　　“刘家昌？他来做什么。”王梓钧没想到自己刚准备让刘家昌替自己顶缸，这家伙就跑到没过来了。
　　“刘家昌！”
　　“啊！”
　　林清霞和林凤娇齐声惊呼，她们二女一起和王梓钧吃饭，而且还带着两个小孩，只要刘家昌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她们和王梓钧的关系。
　　二女共侍一夫这种事，传出去的话，她们以后都没脸回台湾了。林清霞和林凤娇一听说刘家昌来了，第一反应就是先躲起来。
　　“没事。”王梓钧安慰道。对于刘家昌的人品，王梓钧还是比较信任的，虽然这家伙爱装B，有点仗势欺人，对比自己身份低的人满口脏话，不过嘴巴还是比较严的。
　　王梓钧朝林博文打了个手势，让他放客人进来。自己则站起来迎过去，见到刘家昌和甄珍之后，笑道：“老刘，章小姐，你们两位怎么有兴致来美国玩了？”
　　刘家昌扶了扶眼镜，苦笑道：“我和阿珍可是逃难过来的，你就别打趣我了。”
　　“刘先生，甄珍小姐，快请坐！”林清霞也起来招呼，而林凤娇则是去切水果拼盘。
　　当林凤娇端着水果出现的时候，甄珍惊喜道：“哎呀，真巧啊，凤娇也在。”
　　刘家昌眼镜在林凤娇和林清霞二女身上停留了一下，又看看林熠和王霏雨，伸手悄悄地扯了下自己老婆的衣服。
　　甄珍脑子还没转过来，以为林凤娇也是这里的客人。小霏雨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好奇地看着来客，甄珍喜欢地将她抱起来：“王先生，这就是令千金吗？好可爱呀，像个小公主一样。”
　　林清霞教导道：“小雨，快喊叔叔阿姨。”
　　小霏雨茫然地看着老妈，从甄珍的手中挣扎出来，几步跑到林熠哥哥的背后去躲着。
　　“这是？”甄珍指着林熠问。
　　“我儿子。”王梓钧说。
　　甄珍惊讶地看着林熠，她可没听说过王梓钧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见林熠和林凤娇亲近，而林凤娇刚才又像个女主人一样招呼他们吃水果，顿时就搞明白了。
　　甄珍吃惊地看着林清霞和林凤娇，她实在无法想象，享誉港台的“双林”，身后不知道多少公子哥想追，王梓钧居然不声不响地把两个女人全都收进了房中。
　　台湾和香港的富商娶姨太太的不少，可王梓钧娶的是台湾最光彩夺目的两个女人啊！
　　王梓钧还没有意识到刘家昌为什么来美国，转到正题上说：“老刘，你刚才说逃难是什么意思？”
　　“出事了，我现在成了台湾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恐怕会在美国呆上几年。”刘家昌有些颓丧地说，他现在在台湾电影界，仅以商业价值而论，是除了王梓钧之外的头号导演。即便是李行得的将比刘家昌多，可票房却是比不上刘家昌的。在台湾歌坛，他也是教父级别的人物，如今台湾的当红歌手，好些都在唱他写的歌。
　　就在这种如日中天的时候，却不得不离开台湾远走美国，想想就知道刘家昌有多不甘心。
　　王梓钧一听，猛然想起来刘家昌出走美国这件事。不过他所知道的都是后来道听途说的，做不得准，便问道：“怎么回事？”
　　刘家昌也没有隐瞒，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原来刘家昌前年导演了一部政宣片，叫做《黄埔军魂》，这部电影是中华民国国防部与中影公司联合拍的。蒋经国的二公子蒋孝武也参与了其中，结果看上了该片演员谷名伦的准女朋友。
　　然后，就是在上个月，《黄埔军魂》上映的前夕，谷名伦突然离奇地自杀身亡了。
　　谷名伦是台湾当红小生，名气不比秦汉和秦祥林小，他的自杀消息一传出，立即引发了轰动。当时中华民国还没跟美国断交，媒体乐意把注意力放在明星身上，可他们不敢往蒋二太子身上泼脏水，于是刘家昌就背了黑锅。
　　大概的意思是，谷名伦得罪了刘家昌，刘家昌便极力打压谷名伦，甚至参与《黄埔军魂》演出的主要演员都获得了国防部颁奖，唯独谷名伦漏掉了，说是刘家昌示意把谷名伦从获奖名单上抽掉的。
　　于是乎，刘家昌就成了媒体口中生生逼死当红小生谷名伦的坏蛋。偏偏他还不能辩解，不然把蒋二太子给牵扯出来，那可能连小命都不保了。
　　受不了口诛笔伐的刘家昌，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办理手续，灰溜溜地带着老婆甄珍来到美国。
　　说到这里，刘家昌叫屈道：“这些媒体也不动动脑子，我要真是看谷名伦不爽，会让他主演我的新片吗？还有那个奖是国防部颁的，我哪有能耐左右国防部的意志？”
　　“你是说，蒋二太子？”王梓钧问。
　　刘家昌只是笑，没有说话。
　　事实摆在那里，《黄埔军魂》的主要演员，除了谷名伦外全部拿奖，这本身就蹊跷。而恰巧之前谷名伦又和蒋二太子抢女人，接着就是离奇自杀身亡。
　　只要不是猪脑子，谁都能猜出是谁干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王梓钧问。
　　“先找个房子安顿下来，我们现在还在住酒店呢，这次是顺便来看看你的。”刘家昌说。
　　王梓钧心里好笑，什么叫顺便来看看，刘家昌挖空心思打听到自己的住处，可不仅仅是顺便那么简单。
　　恐怕是找上门要自己帮忙的吧。
　　王梓钧说：“我明天就要回台湾了，你们没找到房子的话，可以先在这里住下慢慢找。”
　　“那多不好意思。”甄珍说道。
　　“没什么的，反正我们也要走，空着也是空着。”王梓钧说。
　　刘家昌道：“梓钧，听说你跟李小龙在这边开了一家电影公司，做得还不错。”
　　王梓钧笑了，敢情刘家昌是唱这出啊。
　　这位老刘在台湾影坛混得顺风顺水，现在被赶出台湾，居然想在好莱坞继续混。
　　王梓钧一点都不看好他，他那一套电影理念搬到好莱坞来，绝对会扑街扑得他妈妈都不认识。
　　“这是公司经理弗兰克的电话。”王梓钧不好直接拒绝，写了个电话号码给刘家昌，继续道，“美国有美国的规矩，我虽然是公司的大股东，但不能干涉公司的管理。就拿我上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来说，公司当时不看好这个剧本，我也得照规矩来，不得不自掏腰包投资了一部分。所以，我只能把你介绍给弗兰克，至于你是想独立导演还是想在公司工作，这就要靠你自己的能力了。”说着，王梓钧又恭维道，“当然，这些对我们的刘大才子可算不了什么。”
　　刘家昌不知道好莱坞的水有多深，王梓钧的恭维，也让他不计较王梓钧先前公事公办那一套，反而觉得自己能力出众，又有王梓钧这层关系，在D&T电影公司混应该不会有问题。
　　“哪里都有规矩，当然要按规矩来。”刘家昌笑道。
　　王梓钧心想，那您老就去折腾吧，不撞个头破血流恐怕还不知道好歹。
　　几人聊到很晚才散去，刘家昌和甄珍回到客房里。
　　甄珍一进房就忍不住八卦道：“王梓钧好厉害，居然把林清霞和林凤娇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是啊，好手段。”刘家昌有些羡慕地说。
　　甄珍听出了那味道，眼睛一瞪：“怎么，你看着眼热？”
　　“没，我哪敢！”刘家昌被甄珍销魂的一瞪给闹得没了脾气。和甄珍结婚，那是又幸福又痛苦，幸福地是娶了当年的台湾第一美女，而且是从谢贤手里抢的人妻，痛苦的就是，当初那个见到女人就上的刘家昌，现在遇到美女只能过过眼瘾了。
　　两人打情骂俏几句，甄珍才说：“家昌，我看王梓钧似乎不满意你进他的电影公司啊。”
　　刘家昌道：“他也有为难的地方，他自己出钱拍《肖申克的救赎》这事，我也听说过，应该假不了，这边的规矩不一样。就像台湾的企业一样，什么事都是董事长说了算，可不管是日本还是美国，董事长都要听取股东的意见，意见相左时不能强行干预。”
　　甄珍还是觉得没底，她和刘家昌灰溜溜地倒美国，人生地不熟的，平时连逛街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刘家昌却是心头火热，他来美国已经好几天了，《夺面双雄》的票房盛况，让他觉得自己在台湾的成绩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以他刘大才子的本事，即便不能拿奥斯卡，但拍电影混口饭吃总不难吧。
　　刘家昌在这里YY自己的未来不提，王梓钧却是因刘家昌的出现受到震动。当初他还和谷名伦聊过几次，对其印象不错，可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年轻生命就这么没了。
　　王梓钧也因此想到了邓丽君的假护照事件，当下就拿起电话，连续播了几个号码，都没能联系到邓丽君，只知道邓丽君现在好像在东南亚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