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帝後博弈

　　見她毫無半分悔意，皇帝頓時怒火中燒。
　　站起身壹把掐住皇後的下巴讓她擡起頭來，他看著那張稚嫩退去越發成熟的面孔，咬牙切齒道：“讓宮人退下是給赫舍裏氏體面，皇後最好別不識相！
　　朕已經拿住了證據，只是給妳個機會讓妳這毒婦親口將事實和盤托出，也好給妳個體面！”
　　皇後絲毫不帶慌的，姜太醫已經將可能發生的事情提前告知，她做足了準備又有何懼？
　　“皇上，您拿住了什麽證據？到底要臣妾和盤托出什麽呢？連個提醒都不給，臣妾心裏糊塗的很，您莫不是被小人蒙蔽聽信了嚼舌根的讒言？”
　　她也不掙紮，只是用帶著精致護甲的手壹點點掰開皇帝的手指，動作嬌媚的揉了揉被掐的發疼的臉頰，冷笑道：“皇上昨日才得了新人，今日就迫不及待對發妻動手，這要是傳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皇帝最厭惡她這幅樣子，強勢高傲總是不服管教。
　　女人就應該有女人該有的樣子，溫柔賢惠些會體貼討好男人才更好。身為壹國之君，連皇後都不屈服低頭，還如何讓天下人臣服？
　　果然還是敬元更適合做皇後，她性情是那樣溫婉那麽善解人意。明明都是赫舍裏氏家族的女兒，她能教養的溫柔體貼從來都沒大聲說過話，赫舍裏如恣為何就不行？
　　兩相對比，皇帝越看皇後越覺得厭煩。
　　“皇上，入關以後住進這紫禁城祖宗家訓卻是讓我們不能忘記，我們的民族是草原上的雄獅。您還記得草原上的勇士是如何誕生的嗎？”
　　皇後看到他嫌棄的眼神，就想到姜太醫的善意提醒。
　　她站起身來腰背挺直帶著壹國之母雍容華貴的氣勢直視皇帝，壹字壹頓道：“降服最烈的馬；架著最烈的鷹；用最強勁的弓箭獵殺最危險的獵物。
　　強大的勇士需要強大的夥伴對戰最兇狠的敵人，只有錦上添花的寵物才需要靠撒嬌打滾來得到壹點施舍填飽肚子。
　　皇上，您為壹國之君掌管天下；臣妾為壹國之母不但要管理三宮六院還是天下女人的表率。好好想想吧，您需要壹個柔弱不能自理、任人欺辱不會反抗、只壹味地溫順善良討好妳被人暗中恥笑的女人做皇後；還是需要壹個鎮得住三宮六院、能在命婦中周旋的女人做皇後？”
　　皇帝嘴角抽了抽，卻沒能說出什麽話。
　　“若沒有臣妾強勢鎮著，皇上您以為這後宮近四百位妃嬪、幾千名宮女太監都能如此溫順？”
　　皇後迎著窗戶裏照進來的光亮欣賞著護甲上鑲嵌的寶石，冷聲道：“別忘了，姐姐當皇後的那段日子身體嬌弱，連自己的小命都顧不過來，是誰協理六宮在太後幫助下將諸多事宜安排妥當，好讓您有的是閑情逸致只陪著姐姐風花雪月。”
　　她毫不掩飾的瞥了皇帝壹眼，提醒道：“壹味攀附皇上的鶯鶯燕燕固然得您的歡心，但請皇上別忘了，掌管事務方面男人和女人沒什麽不同，前朝與後宮也沒什麽不同。
　　那些溜須拍馬的貪官汙吏是您看著高興養的寵物，心情不爽或者國庫吃緊就直接抓來宰了；而那些桀驁不馴的將軍、高風亮節壹心為民的好官，才是大朗王朝的棟梁之材。倘若壹味地重用溜須拍馬胸無點墨的小人，偌大的王朝距離傾覆也就不遠了。
　　同樣的道理，後宮若都是像姐姐那樣只想著怎樣討皇上歡心獨得恩寵，霸占著不讓您留宿其他姐妹宮中，連皇室開枝散葉都做不到的女人，您的後宮可就要亂的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嘍。”
　　憋在心裏多年無處發泄的火，被姜太醫提點後陰陽怪氣發泄出來，皇後心情舒暢感覺前所未有的爽，“皇上，您要明白壹個道理——沒用的男人才喜歡白幼瘦的女人，用她們的無能來襯托自己偉岸。”
　　“啪！”皇帝氣得臉都綠了，壹巴掌拍在桌子上斥責道：“朕是來問罪的，赫舍裏氏如恣妳將親姐姐敬元皇後推入荷花池導致壹屍兩命，證據確鑿還嘴硬！”
　　皇後腰板挺得更直了，“這盆臟水潑的可真讓人糊塗，皇上，我為何要害死親姐姐呀？”
　　“為何？哼！當年妳仗憑著產下皇長子，不甘心屈身敬元皇後之下做個貴妃，沒少跟我鬧。可憐敬元皇後對妳那麽關心體貼，拖著臨產的身子陪妳賞雪景想讓妳心情好壹些，妳這毒婦卻害她性命，讓她化身水鬼冤屈不散！”
　　“水鬼？！”皇後臉上表情恰到好處的轉變為憤怒，壹臉的不敢相信看著皇帝悲憤道：“皇上不是滿心滿眼都是姐姐嗎？妳為何如此詛咒於她？！姐姐當年失足落水，救起來的時候還沒斷氣，她親口說自己失足落水，妳不相信！
　　姐姐去了以後請高僧超度，臣妾至今都為她抄經念佛，為的就是讓姐姐早登極樂去往仙界。皇上貴為天子金口玉言，卻說她變成水鬼冤屈不散不得超生，妳好狠的心！”
　　這是皇帝從來沒有思考過的角度，聞言不由怔住。
　　“臣妾虔誠焚香誦經念佛，只求姐姐能飛升仙界不被凡塵俗世牽連；皇上口口聲聲愛她卻詛咒她化作水鬼不得超生，還請皇上告知臣妾，您所謂的證據是親眼見到水鬼還是水鬼給您托夢了呢？”
　　被問得啞口無言，皇帝囂張氣勢頓時矮了半截。
　　他冷哼壹聲轉移話題道：“妳們兩姐妹為了爭奪後位水火不容，妳會有那麽好心？”
　　皇後側著身子坐下，用右手扶了扶發鬢間的鳳釵沈聲道：“皇上，您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您可曾記得當日臣妾與婉貴妃同時進府，先帝心口允諾兩位側妃誰先產下皇長子誰便能扶正做太子妃，可有此事？”
　　她知道皇帝心虛，詢問也不是為了得到答案，冷笑壹聲繼續說道：“臣妾幸而有孕，那段時間臣妾與皇上期待著皇子降生，日子都是甜蜜的。
　　再後來，臣妾疼了兩天兩夜產下皇兒，在臣妾最虛弱最需要丈夫體貼關心的時候，親姐姐卻勾引您日夜纏綿，期待了整整九個月的皇兒您連看都沒怎麽看過。
　　臣妾本應該被扶正，臣妾的孩子應該是嫡長子！
　　可您為了迎娶姐姐為太子妃，出爾反爾不惜淪為天下人的笑柄。臣妾的丈夫被辱、孩子變成庶出，臣妾怎麽不恨她？”
　　“姐姐如願以償當上皇後也懷了龍種，她便將太醫院二十四名禦醫全部攏在自己宮中，在我的孩子生病發高燒奄奄壹息的時候，堂堂皇長子竟然找不到壹位太醫前來醫治！皇上，她害死的不止是我的孩子，也是您的兒子啊！
　　這麽多年深夜入夢，您夢到過那個可憐的孩子嗎？他會在夢裏伸開雙手喚壹聲‘阿瑪’嗎？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未來之路暢通無阻，她就害死臣妾的孩子，臣妾怎麽不恨她？”
　　“可即便是恨死了她，臣妾也虔誠念佛希望她早登極樂。只因為我們都是赫舍裏氏的女兒，她在天有靈保佑家族昌盛興旺，赫舍裏氏便能輔佐帝位穩固。
　　若臣妾真的推了姐姐，她被救起來的時候會壹言不發嗎？
　　她什麽都沒有說，因為只有她算計妹妹的份兒，臣妾做妹妹的從來沒有對不起她。
　　也正因如此，她才基於心虛後悔基於對赫舍裏氏的眷顧，臨終前苦苦哀求請皇上善待臣妾，讓臣妾坐上皇後的位子。
　　皇上，妳看姐姐臨終前都幡然醒悟了。
　　她登上後位身子便羸弱不堪，何嘗不是庶出命格福薄擔不起壹國之母的福氣？她臨產之際失足落水，何嘗不是因為害死皇長子造下殺孽？
　　姐姐說自己失足落水，您不信；⒍
　　姐姐讓您善待臣妾，您不聽。零
　　也不知從哪裏聽來什麽水鬼胡謅，就隨意安放在姐姐身上跑來興師問罪，皇上這就是您對姐姐的壹片癡心？”児
　　皇後不屑的笑笑，“那您的癡心還真不怎麽樣，好端端仙去的人兒都被貶成水鬼了。還是說，在皇上心裏您也認為姐姐不配早登極樂，只能泡在冰冷水裏當個無法超生的水鬼？”爾
　　“伶牙俐齒的毒婦！”皇帝氣得腦瓜子嗡嗡的。衫
　　今日早朝小白澤罵自己蠢，再次點名江心月是“穿越”來的魂魄，不知從哪裏得知敬元皇後的事情。司
　　他哪有那麽蠢，本就是拿江心月當白月光替身解相思之苦的。八
　　但皇後實在令人不喜，再加上江心月當時表現得確實讓人對當年落水壹事有所猜忌。氣勢洶洶過來逼問，想著能讓皇後在毫不設防、被水鬼嚇住心虛狀態下招供。⑻
　　皇帝怎麽都沒想到皇後這壹番辯駁，竟然讓自己越來越理虧。司
　　“皇上先省省罵臣妾的力氣吧。”早有準備的皇後站起身來，目光灼灼盯著他問道：“您真的想知道當年姐姐落水身亡的原因嗎？那皇上有沒有膽量，與臣妾壹起去往椒房殿，當著姐姐牌位和畫像的面，親眼看看真正的證據？”南
　　“什麽證據？”皇帝突然想起姜太醫泄露天機時說的“初戀情人”，心中不由壹陣心虛。j
　　皇後懶得理他，起身就往外走。i
　　沒有傳龍駕鳳攆也沒有讓任何宮人跟隨左右，就連蘇豐年都只能站在宮門外等著。n
　　推開常年塵封的椒房殿，皇帝看著熟悉的景致腦海中浮現出當年與心愛之人嬉戲玩鬧的過往，心中不免沈重。
　　“當年皇上禦賜姐姐椒房之寵，這延春宮都因此改名椒房殿。”皇後華麗的衣擺拖在地上，手指劃過壹塵不染的殿門輕笑道：“姐姐去了以後，臣妾便將所有她用過的東西都封存在這裏，每年五月、十月拿出來清洗晾曬，皇上您可曾關心過？”
　　皇帝沈默不語，片刻後咕噥道：“那是妳身為皇帝的女人，應該做的事情！”
　　“常言道睹物思人，皇上連姐姐用過的穿過的都沒怎麽看過，晚上真的能夢到她嗎？”皇後回眸嫣然壹笑，“可別讓不知哪裏來的孤魂野鬼，迷惑了皇上。”
　　椒房殿正廳擺放著敬元皇後的牌位，三層長供桌上的蠟燭沒有點燃，布置陰沈的房間裏就顯得有些昏暗。
　　朦朧昏沈光線中，墻上掛著的敬元皇後的畫像愈發肅穆。
　　“皇上可還記得這身衣裳？”皇後伸手指出她早就準備好折疊整齊的冬裝，上面放著壹雙精致繡花盆底鞋，“這就是當年姐姐失足落水時所穿戴，衣裳鞋襪都在這裏了。”
　　皇帝覺得胸口發悶，不耐煩道：“妳到底想讓朕看什麽？少賣關子！”
　　她拿起那雙鑲嵌著珍珠、寶石精美刺繡華麗的鞋，直接推過去，“皇上親眼看看姐姐這雙鞋，應該就能明白為何會在大雪天氣失足落水了吧？”
　　皇帝不明所以，拿著鞋反轉壹看頓時臉色煞白，“鞋底怎麽會鑲著玉片？”
　　本就是盆底鞋穿著走路不穩，鞋底偏偏還鑲嵌著光滑玉片，穿著這樣壹雙鞋別說臨產孕婦了，恐怕普通宮人走在雪地上都很容易摔倒。
　　“您在問誰呢？皇上。”她翻開登記冊遞過去指出壹行小字，“上面寫的壹清二楚，姐姐貴為皇後又懷有身孕，您為了哄她開心在她生辰那天送了三大箱金銀珠寶、十套華麗衣裳和十雙精心制作的鞋，取十全十美之意恭賀以示恩寵，這是您讓造辦處準備的呀。”
　　皇後翻了個白眼，拿起另外壹只鞋俯身在地上印了壹下。
　　設計精美的鞋底玉片漏出鞋底內的脂粉，在石板地上留下壹朵嬌嫩的蓮花。
　　“這可是姐姐最喜歡的步步生蓮鞋，怎麽，皇上您連這個都不記得了？”
　　大雪天鞋底濕滑，皇帝霎時呆住後知後覺，難怪那天敬元皇後從始至終都挽著自己的胳膊不肯放開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自己當時還問她是不是不舒服，敬元皇後溫婉笑著搖頭。
　　原來她穿的是禦賜的鞋，走路不穩擔心摔倒卻又為了不拂了朕的壹片好心，才沒有明說只是盡量把身體重量都支撐在手臂上。
　　那時正好經過湖邊，正好停下來賞景，自己擔心她冷便解下大氅給她披上，所以才松開了她的手……
　　聯想到當日種種，皇帝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只當敬元皇後小女兒心態故意貼在自己身上以示皇帝恩寵，卻從未想過竟然是鞋子不舒適的原因！
　　“鞋底濕滑姐姐不慎失足落水，本來不至於淹溺那麽嚴重的。”皇後接著往他心窩子上捅刀子，拿起折放在壹旁的大氅嘆息道：“臣妾記得清清楚楚，當時皇上親手為她披上大氅扣上扣子，還擔心寒風凍著姐姐的身子，給她攏的嚴嚴實實。”
　　回憶起那天的情形，皇後眼底帶了絲絲寒意。
　　敬元皇後聲稱要帶自己賞雪景出去走走透透氣，卻全程捧著肚子貼在皇上身上秀恩愛。
　　不但用行為挑釁還不時摸著肚子說話，讓皇上聽肚子裏的小家夥有多活潑，當面捅刀子紮心引得自己憤怒難耐，可她被皇帝貼身保護的太好了，壹直等到皇帝給她貼心披上大氅松開手，自己才找機會動手推她壹把。
　　賤女人已經死了，遲到的刀子就該狠狠地捅在狗男人心上！
　　於是皇後把那件大氅拎起來，看著前面的盤扣嘆氣道：“皇上壹片關懷好心，卻沒想到成為溺死姐姐的主要原因。您這件大氅外面用的是上好的雪狐毛，內裏為保暖用的是最好的絲綢棉布以及填充厚實的棉花。
　　皮毛入水縱然不會瞬間吸水，可絲綢棉布和棉花卻是最容易吸水變得無比沈重。偏偏這件大氅緊緊裹在姐姐身上，她落水之後不但掙不脫還被吸足了水的沈重衣裳墜的直入水底。
　　侍衛們跳下去救人，卻幾次三番被見水後愈發濕滑的皮毛阻礙，以至於許多人花費好大力氣才將姐姐從水底撈出來，害得她溺水嚴重不治身亡。
　　皇上，您好好想想當時姐姐奄奄壹息趴在您身上時不舍的眼神，是不是帶著些許不甘和幽怨？她只說失足落水將不幸緣由攬在自己身上，是怕您得知真相以後自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