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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歡樂英雄 by 古龍

2018-5-27 06:02

第三十九回 春去何處?
  沒有人知道南宮醜的下落,正如沒有人能知道春的去處。
  但春天還會再來,南宮醜卻壹去無消息。
  現在,春已將去。
  院子裏的花雖開得更艷,只可惜無論多美的花,也不能將春留住。
  天氣已漸漸熱了起來。
  王動的傷勢雖已好了,但人卻變得更懶,整天躺在竹椅上,幾乎連動都不動。
  除了他們為那黑衣人下葬的那壹天……
  那壹天雖近清明,卻沒有令人斷魂的雨。
  天氣好得很,他們從墓地上回來,王動又像往常壹樣,走在最後。
  紅娘子沒有來。
  她的傷雖也已快好了,卻還是整天把自己關在房子裏——現在不是王動在躲著她,她反而好像總是在躲著王動。
  女人的心,總是令人捉摸不透的。
  這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郭大路最近好像也總是在躲著燕七。
  燕七和林太平在前面走,他就懶洋洋的在後面跟著王動。
  半路上,王動找了個有樹陰的地方坐下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
  他也跟著坐下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兩個呵欠。
  王動笑了,看著他微笑道:“最近妳好像變得比我還懶。”
  郭大路道:“誰規定只有妳才能最懶的?我能不能比妳懶壹點?”
  王動道:“不能。”
  郭大路道:“為什麽不能?”
  王動道:“因為妳最近本該比誰都有勁。”
  郭大路道:“為什麽?”
  王動道:“妳還記不記得那天燕七說妳的話?”
  郭大路道:“不記得。他說的話我為什麽壹定要記得?”
  這人就好像剛吞下三噸火藥,壹肚子都裝滿了火藥氣。
  王動並不在意,還是微笑著道:“他說,我們這四個人之中,本來以妳的武功最差的。”
  郭大路道:“妳們都有好師傅,我沒有。”
  王動道:“可是自從那天妳跟黑衣人交過手之後,他才發現,我們的武功雖然比妳高,但若真和妳打起來,也許全都不是妳的對手。”
  郭大路冷冷道:“他說的話,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王動道:“但我相信,因為我的看法也跟他壹樣。”
  郭大路道:“哦?”
  王動道:“妳武功雖然不如我們,但是和人交手時,卻能隨機應變,制敵機先,若套句老話來說,妳正是個天賦異稟,百載難遇的練武好材料,所以……”
  郭大路道:“所以我們應該打壹架來試試看,對不對?”
  他的火藥味還很重,王動還是不理他,微笑著道:“所以妳應該振作起精神來,再好好的練練功夫,若能夠找個好師傅,以後說不定就是天下武林的第壹高手。”
  郭大路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道:“現在我倒並不想找個好師傅,只想找個好大夫。”
  王動道:“為什麽?”
  郭大路咬著自己的手指甲,道:“因為……因為我有病。”
  王動動容道:“妳有病?什麽病?”
  郭大路道:“壹種奇怪的病。”
  王動道:“妳以前為什麽沒有說起過?”
  郭大路道:“因為我……我不能說。”
  他的確滿臉都是痛苦之色,並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王動居然也沒有再問。
  因為他知道問得越急,郭大路越不會說的。
  他既然不問,郭大路反而憋不住了,反而問他:“妳難道沒有發現最近我有點變了?”
  王動皺著眉,沈吟著說道:“嗯,好像有那麽壹點。”
  郭大路嘆道:“那就因為我有病。”
  王動試探著道:“妳知不知道妳的毛病在哪裏?”
  郭大路指著自己的心口,道:“就在這裏。”
  王動皺眉道:“妳得的是心病?”
  郭大路的臉色更痛苦。
  王動道:“心病也有很多種,據我所知,最厲害的壹種就是相思病——妳難道得了相思病?”
  郭大路不停的嘆氣。
  王動卻笑了,道:“相思病並不丟人的,妳為什麽不肯說出來?說不定我還可以替妳去作媒呢。”
  郭大路用力咬著牙,又過了很久,忽然壹把抓住王動的肩,道:“妳是不是我的好朋友?”
  王動道:“當然是。”
  郭大路道:“好朋友是不是應該互相保守秘密?”
  王動道:“當然應該。”
  郭大路道:“我有個秘密,已憋了很久,再不說出來,只怕就要發瘋了,可是……可是我想說出來,又怕妳笑我。”
  王動道:“妳……妳得的難道是……是花柳病?”
  郭大路道:“不是。”
  王動松了口氣,道:“那就沒關系了,妳盡管說出來,我絕不笑妳。”
  郭大路又猶豫半天,才苦著臉道:“相思病也不只壹種,我得的卻是最見不得人的那壹種。”
  王動道:“為什麽見不得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反側,那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麽丟人?”
  郭大路道:“可是……可是……我這相思病,並不是為女人得的。”
  王動也怔住了,怔了半天,才試探著問道:“妳相思的難道是個男人?”
  郭大路點點頭,簡直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
  王動好像很害怕的樣子,故意壓低了聲音,悄悄道:“不會是我吧?”
  郭大路看著他,也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只有板著臉道:“我的病還沒有那麽重。”
  王動卻似又松了口氣,笑道:“只要不是我,就沒有關系了。”
  他忽又壓低聲音,道:“是不是小林?”
  郭大路道:“妳見了活鬼。”
  王動又皺眉想了半天,才展顏笑道:“我明白了,妳喜歡的是燕七。”
  郭大路不說話了。
  王動悠然道:“其實我早就已看了出來,妳老是喜歡跟他在壹起。”
  郭大路苦著臉:道:“以前我還沒有覺得什麽不對,還以為那只不過因為我們是好朋友,但後來……後來……”
  王動眨了眨眼,道:“後來怎麽樣?”
  郭大路道:“後來……後來就不對了。”
  王動道:“什麽地方不對?”
  郭大路道:“我也說不出來究竟什麽地方不對,反正只要我跟他在壹起的時候,心情就特別不壹樣。”
  王動道:“有何不壹樣?”
  他倒真是打破砂鍋問到底,連壹點都不肯放松。
  郭大路道:“不壹樣就是不壹樣,反正……反正就是不壹樣。”
  他說了也等於沒說。
  王動好像已忍不住要笑出來了,但總算還是忍住,正色道:“其實這也不能算丟人的事。”
  郭大路道:“還不丟人?像我這樣壹個男子漢,居然……”
  王動道:“有這種毛病的人,妳也不是第壹個。斷袖分桃,連皇帝老子都有這種嗜好,而且千古傳為佳話,我看倒不如索性跟他……”
  郭大路跳了起來,瞪著他,怒道:“原來妳不是我的朋友,我看錯了妳。”
  他扭頭就想走了。
  王動卻拉住了他,道:“別生氣,別生氣,我這只不過是在試探妳的,其實我也早已看出來,燕七這個人有點不對了。”
  郭大路怔了怔,道:“他有什麽不對?”
  王動好容易才總算沒有笑出來,板著臉道:“妳難道沒有看出他這人有點邪氣?”
  郭大路道:“邪氣?什麽邪氣?”
  王動道:“我們雖然是這麽好的朋友,但他卻還是像防偷似的防著我們,睡覺的時候,壹定先把門窗都拴上,對不對?”
  郭大路道:“對。”
  王動道:“他每次出去的時候,總是偷偷的溜走,好像生怕我們會跟著他似的,對不對?”
  郭大路道:“對。”
  王動道:“他好像從來沒洗過澡,但身上卻並不太臭,穿的衣服雖然又臟又破,但屋子裏卻比誰都幹凈……妳說這些地方是不是都有點邪氣?”
  郭大路臉色似乎有些發白,遲疑著道:“妳的意思,難道是說他……”
  王動道:“我什麽都沒有說,也沒有說他是魔教的人。”
  他忽然大聲咳嗽,因為若再不咳嗽,只怕就要笑出來了。
  郭大路的臉色卻更發白,嘴裏翻來覆去的念著兩個字:“魔教……魔教……”
  王動咳嗽了半天,才總算忍住了笑聲,又道:“我只不過聽說魔教中有幾對夫妻很奇怪。”
  郭大路道:“什麽地方奇怪?”
  王動道:“這幾對夫妻,丈夫是男人,太太也是男人。”
  郭大路就像是忽然中了壹根冷箭似的,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壹把抓住了王動,嗄聲道:“妳……壹定要幫我個忙。”
  王動道:“怎麽幫法?”
  郭大路道:“想法子大吵壹架。”
  王動道:“大吵壹架?怎麽吵法?”
  郭大路道:“隨便怎麽吵都沒關系,吵得越厲害越好。”
  王動道:“為什麽要吵?”
  郭大路道:“因為吵過之後我就可以壹走了之。”
  王動的臉色也變了變,似乎覺得自己這玩笑開得太大了,過了半晌,才勉強笑道:“其實妳也不必要走,其實他……”
  他好像要說出什麽秘密,但郭大路卻打斷了他的話,搶著道:“其實我也不是真的要走,只不過暫時離開這裏壹陣子。”
  王動道:“然後呢?”
  郭大路道:“然後我就在山下等著他,只要他出去,我就可以暗中跟蹤,看看他究竟到些什麽地方去,跟些什麽人見面。”
  他長長嘆了口氣,接著道:“無論如何,我也要查出他究竟有什麽秘密。”
  王動沈吟著,道:“妳為什麽不在家裏等?”
  郭大路道:“因為我若就這樣跟蹤他,壹定會被他發覺的。”
  王動道:“難道妳想到山下去易容改扮?”
  郭大路道:“嗯。”
  王動道:“妳懂得易容術?”
  郭大路道:“不懂,但我卻有我的法子。”
  王動歪著頭,考慮了半天,緩緩道:“妳既然已決心要這麽做,也未嘗不可,只不過……”
  郭大路道:“只不過怎麽樣?”
  王動道:“我們要吵,就得吵得像個樣子,否則他絕不會相信的。”
  郭大路道:“不錯。”
  王動道:“所以我們就要等機會,絕不能就這樣無緣無故的吵起來。”
  郭大路道:“要等什麽樣的機會呢?”
  王動笑了笑,道:“我雖然不太喜歡跟別人吵架,但要找個吵架的機會,倒並不太困難。”
  郭大路道:“為什麽?”
  王動道:“因為妳本來就常常不說人話。”
  郭大路也笑了,道:“若是燕七在這裏,我現在就可以跟妳吵起來。”
  王動道:“現在我只擔心壹件事。”
  郭大路道:“擔心什麽?”
  王動道:“我只怕他幫著妳跟我吵,吵完了跟著妳壹起走。”
  郭大路眨了眨眼,道:“這點妳倒用不著擔心。”
  王動道:“哦?”
  郭大路道:“我既然能跟妳吵,難道就不能跟他吵麽?”
  王動又笑了,道:“當然能。有時妳說的話,足足可以氣死壹城的人,無論誰跟妳吵起來,我都不會覺得很奇怪的。”
  郭大路還沒有開口,突然聽到壹聲驚呼,從那邊的樹林中傳了出來。
  壹個少女的聲音在放聲大叫:“救命呀……救命!”
  男人聽到女孩子叫“救命”,大多數都會立刻趕過去。
  就算他並沒有真的準備去救她,至少也會趕過去看看。
  每個男人壹生中,多多少少總會幻想過壹兩次“英雄救美”這種事的,只可惜事實上這種機會並不太多而已。
  現在機會來了,郭大路怎麽肯錯過。
  郭大路不等王動有所行動,就已經跳了起來,直沖過去。
  只可惜他好像還是遲了壹步。
  他身子剛跳起來,就看到壹個人箭也似的沖入了樹林。
  叫“救命”的女孩,大多數都不會長得太醜,但像現在叫救命的這個女孩子這麽樣漂亮的,倒也並不太多。
  這女孩子年紀不大,最多也只不過十七八歲,梳著兩根油光水滑的大辮子,更顯得俏皮伶俐。
  她手裏提著花籃,壹張白生生的瓜子臉嚇得面無人色,正圍著壹棵樹在打轉。
  壹個滿臉胡子的彪形大漢,臉上帶著獰笑,圍著樹追。
  他追得並不急,因為他知道這女孩子已經是他口中的食物,已經休想逃出他的掌心。
  他再也想不到半路上竟會殺出個程咬金來。
  幸好來的這程咬金,只不過是年輕小夥子,長得也跟大姑娘差不多。
  所以,不等林太平開口,他反而先吼了起來,大聲道:“妳這兔崽子,誰叫妳來的?若是撞走了老子的好事,當心老子把妳的腦袋擰下來。” 、
  林太平沈著臉,道:“什麽好事?”
  大漢獰笑道:“老子在幹的什麽事,妳小子難道看不出?”
  那小姑娘已躲到林太平背後,喘著氣,顫聲道:“他不是好人,他……他要欺負我。”
  林太平淡淡道:“妳放心,現在已經沒有人敢欺負妳了。”
  大漢怒吼道:“難道妳這個兔崽子還想多管閑事不成?”
  林太平道:“好像是的。”
  大漢狂吼壹聲,餓虎撲羊般,向林太平狠狠撲了過來。
  看來他也是練過幾天功夫的,不但下盤很穩,而且出手也很快。
  只可惜他遇著的是林太平。
  林太平壹揮手,他就已像野狗被踢了壹腿,“骨碌碌”滾了出去。
  他又驚又怒,嘴裏大罵著,看樣子還想爬起來,再拼壹拼。
  誰知後面已有個人壹把揪住了他的衣領,把他整個人拎了起來。
  這人不但力氣大,身材也不比他矮,只用壹只手拎住他,他居然連壹點反抗的法子都沒有。
  郭大路總算趕來了,拎著他走到林太平面前,微笑道:“妳說應該怎麽打發這小子?”
  林太平道:“那就得看這位姑娘的意思了。”
  那小姑娘驚魂未定,身子還在發抖。
  郭大路沖著她擠了擠眼,笑道:“這人欺負了妳,我們把他宰了餵狗,妳說好不好?”
  小姑娘驚呼壹聲,嚇得人都要暈了過去,壹下子倒在林太平身上。
  郭大路大笑,道:“我只不過是說著玩的,像這種臭小子,連野狗都不肯嗅壹嗅的。”
  他壹揮手,喝道:“滾吧,滾得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用不著他說,這大漢早已連滾帶爬的跑了。
  小姑娘這時才松了口大氣,紅著臉站了起來,盈盈拜倒,道:“多謝這位公子相救,否則……否則……”
  她眼圈又開始發紅,連話都說不出了,像是恨不得抱住林太平的腳,來表示自己心裏有多麽感激。
  林太平的臉也紅了。
  郭大路笑道:“救妳的又不是這位公子壹個人,我也有份,妳為什麽不來謝謝我?”
  小姑娘的臉更紅,更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
  幸好這時燕七已趕來,瞪著郭大路,道:“人家已經受了罪,妳還要欺負她?”
  他將這小姑娘從地上拉起來,道:“他這人也有點毛病,妳用不著理他。”
  小姑娘垂著頭,道:“多……多謝。”
  燕七道:“妳壹個小姑娘家,怎麽會跟那種人到這種地方來的?”
  小姑娘頭垂得更低,囁嚅著道:“我是個賣花的,他說這地方有人要把我這壹籃子花都買下來,所以……所以我就跟著他來了。”
  燕七嘆了口氣,道:“這世上男人壞的比好的多,下次妳千萬要小心。”
  林太平忽然開口問道:“妳這壹籃子花,共值多少錢?”
  賣花姑娘道:“三……三……”
  林太平道:“好,我就給妳三兩銀子,這壹籃花我全買下來。”
  賣花女擡起頭,看著他,溫柔的目光中,充滿了感激。
  林太平卻又紅著臉,扭過頭去,反而好像不敢面對著她。
  郭大路看看林太平,又看看這賣花女,忽然問道:“小姑娘妳貴姓?”
  賣花姑娘卻好像很怕他的樣子,他壹開口,這小姑娘就嚇得退了兩步。
  郭大路道:“妳是不是住在山下?是不是最近才搬來的?我以前怎麽沒見過妳?”
  賣花姑娘紅著臉,垂著頭,咬著嘴唇,壹句話也不說。
  郭大路笑笑,道:“妳怎麽不說話呀?難道是個啞巴?”
  賣花姑娘像是想說什麽,但還是什麽都沒說,忽然扭頭就跑。
  只見她兩條大辮子背後甩來甩去,跑出去很遠,忽又回過頭來,瞟了林太平壹眼,把籃子裏的花全都拿出來,放在地上,道:“這些花全都送給妳。”
  話還沒有說完,臉更紅,跑得更快,好像生怕別人會追過去似的。
  郭大路笑道:“這小姑娘膽子真小。”
  燕七冷冷道:“看見妳那副窮兇極惡的樣子,膽子再大的女人,也壹樣會被妳嚇跑。”
  郭大路道:“我只不過問了她兩句話而已,又沒有怎麽樣。”
  燕七道:“人家姓什麽,叫什麽,住在什麽地方,又關妳什麽事?妳有什麽好問的?”
  郭大路笑道:“我又不是自己要問。”
  燕七道:“妳替誰問?”
  郭大路向林太平呶了呶嘴,笑道:“妳難道沒看見我們這位多情公子的樣子?”
  林太平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麽,眼睛還盯在小姑娘身影消失的地方,竟似有些癡了。
  ******
  春天還沒有去遠,早上的風裏,還帶著春寒。
  郭大路推開門,深深吸了口氣,壹院子春風就似已全都撲入他懷裏。
  每天起得最早的人,壹定是他,因為他覺得將大好時光消磨在床上,實在是件很浪費的事。
  但今天他推開門的時候,卻發現林太平已經站在院子裏。
  站在院子裏發怔。
  郭大路輕輕咳嗽了幾聲,他沒聽見,郭大路又敲了敲欄桿,他也沒聽見。
  他眼睛直勾勾的盯在墻角的壹叢芍藥上,心裏卻不知在想什麽?
  郭大路輕輕走過去,突然大聲道:“早。”
  林太平這回終於聽見了,同時也嚇了壹跳,回頭看見郭大路,才勉強笑道:“早。”
  郭大路盯著他的臉,道:“看妳眼睛紅紅的,是不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林太平支吾著,道:“嗯。”
  郭大路又道:“妳看來好像有點心事,究竟在想什麽?”
  林太平道:“我在想……春天好像已經過去了。”
  郭大路道:“不錯,春天已經過去了,昨天剛過去的。”
  林太平道:“昨天過去的?”
  郭大路微笑道:“妳難道不知道麽?昨天那位小姑娘跑走的時候,春天豈非也已跟著她壹起走了麽?”
  林太平的臉紅了,郭大路故意嘆了口氣,喃喃道:“春天到哪裏去了呢?誰知道?……若有人知春的去處,又何妨喚歸來同住。”
  林太平紅著臉道:“妳能不能少說幾句缺德話?”
  郭大路笑道:“我這話難道就錯了麽?妳難道不想將春天留住?”
  林太平道:“我……”
  他忽然停住了口,因為這時春風忽然傳來了壹陣悠揚的歌聲: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提著花籃兒,上市場。
  穿過大街,走過小巷,
  賣花,賣花,聲聲嚷。
  花兒雖美,花兒雖香,
  沒有人買怎麽樣?
  提著花籃兒,空著錢袋。
  怎麽回去見爹娘?”
  歌聲又甜又美,又有些酸酸的,不但林太平聽癡了,就連郭大路都已聽得出神。
  過了很久,他才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看來春天並沒有去遠,現在又回來了。”
  他忽然用力壹推林太平,笑道:“妳還不出去,還怔在這裏幹什麽?”
  林太平紅著臉道:“出去幹什麽?”
  郭大路眨了眨眼,道:“人家昨天送了妳那麽多花,今天妳至少也該對人家表示點意思呀。”
  林太平還在猶豫著,卻終於還是半推半就的,被郭大路推了出去。
  霧已散,陽光滿地。
  壹個手提著花籃的小姑娘,正踩著滿地陽光,慢慢地走過來。
  她擡起頭,忽然看見林太平,滿地陽光忽然全都到了她臉上。
  也許還有壹半在林太平臉上。
  郭大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小姑娘,悄悄地退了回去。
  掩上門,將他們留在門外。
  春風溫柔的就像是情人的眼波。
  郭大路微笑著,心裏覺得愉快極了,背負起雙手,在院子裏慢慢地踱著步。
  他本來並不想找燕七去的,但擡起頭來時,忽然發覺已到了燕七門外。
  如此美的春光,怎能不讓朋友來同享?
  郭大路終於伸出手,輕輕地敲門。
  沒有回應。
  敲門聲再大,還是沒有回應。
  燕七怎會睡得這麽死?
  郭大路大聲喚道:“太陽已經曬在頭上了,還不起來?”
  門裏靜悄悄的,壹點聲音也沒有。
  背後卻有了聲音,是王動的聲音。
  王動道:“他不在後面院子,也不在廚房。”
  郭大路的臉色已有些變了,忍不住用力去推門。
  門根本是虛掩著的。
  郭大路壹推開門,壹院子春光好像已被他推了出去。
  屋子裏沒有人。
  床上的被褥,還整整齊齊的擺在那裏,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
  非但燕七的人不在屋裏,他的壹些零星東西也全都不見了。
  郭大路站在那裏,手腳冰冷。
  王動的眉也皺了起來,喃喃道:“看樣子他好像是昨天晚上走的。”
  郭大路道:“嗯。”
  王動道:“這次他為什麽把東西也帶走了呢?為什麽連壹點話都沒有留下來?”
  郭大路突然轉身,用力抓住了王動的肩,道:“昨天晚上,妳有沒有告訴他什麽?”
  王動道:“妳想我會告訴他什麽?”
  郭大路道:“我跟妳說的那些話。”
  王動道:“妳以為我是那種人?”
  郭大路道:“妳真的什麽都沒有說?”
  王動嘆了口氣接道:“現在我們已用不著吵架了,否則就憑著這句話,我已經可以跟妳吵起來。”
  郭大路怔了半晌,終於也長長嘆了口氣,慢慢地松開手。
  王動勉強笑了笑,道:“其實妳也用不著急,以前他也溜出去過,過幾天就會回來的。”
  郭大路搖搖頭,苦笑道:“妳自己剛才也說過,這次不同。”
  王動道:“可是他根本沒有原因要不辭而別。”
  郭大路低下頭,道:“也許……也許他也跟我壹樣,也覺得有點不對了,所以……所以,還是不如走了的好。”
  王動猶豫著,道:“其實妳們根本也並沒有什麽不對勁。”
  郭大路苦笑道:“還沒有?”
  王動道:“其實他……他……”
  郭大路道:“他怎麽樣?”
  王動凝視他,過了半晌,忽又搖了搖頭,道:“沒怎麽樣,沒怎麽樣……”
  他不等說完話,就掉頭走了。
  郭大路道:“妳到哪裏去?”
  王動道:“去找杯酒喝喝。”
  其實王動也並不是個能將話藏在心裏的人,—只不過覺得,有些話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因為他覺得,有些事郭大路也是不知道的好,知道得多了,反而更煩惱。
  只可惜不知道也同樣煩惱。
  現在春天才真的去遠了。
  春去何處?從來沒有人知道。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提著花籃兒,上市場……”
  甜美的歌聲,每天清晨都能聽得到。
  只要聽到這歌聲,林太平就覺得春天已回來了。
  但郭大路的春天卻已壹去不返。
  燕七的人也和春風壹樣,壹去就無蹤影,壹去就無消息。
  “他到哪裏去了?為什麽壹句話都不留下?”
  郭大路決心要將這原因找出來。
  所以他也走了。
  走的時候只留下了壹句話:“不找到他,我絕不回來!”
  ******
  富貴山莊中的笑聲少了,天氣雖壹天比壹天熱,但在王動的感覺中,這地方卻似壹天比壹天冷。
  沒有郭大路的消息,沒有燕七的消息,也沒有春天的消息。
  只有那甜美的歌聲,還是每天都可以聽到。
  除此之外,惟壹令人稍覺愉快的,就是紅娘子的傷也已痊愈。
  有壹天,她和林太平陪著王動,坐在屋檐下。
  蒼穹本來壹碧如洗,但忽然間,烏雲已連天而起。
  接著,夏日的雷雨就已傾盆而落。
  雨水重簾般從屋檐上倒掛而下,墻角的殘花也已不知被雨水沖向何處。
  王動看著檐上的雨簾,忽然長嘆了壹聲,喃喃道:“春天真的已經過去了。”
  紅娘子柔聲道:“現在雖已過去了,但很快就會再來的。”
  林太平道:“不錯,春天無論去多遠,都壹定會回來的。”
  王動道:“壹定?”
  林太平道:“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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