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在成神之前，妳得先自己把自己生出來

　　“老爸就在海底！奔波爾霸派出它的鯊魚騎士們都去偵察過了，說是在納沙塔爾那邊發現了他留下的標記，我們要去哪裏接他。”
　　無盡之海上，納格法爾號正在海潮中疾馳。
　　幽靈公主對握著舵盤的塞菲爾嘰裏呱啦的說了壹大通，能找到父親的痕跡顯然讓船靈大小姐非常喜悅，但大副的臉上卻沒有什麽笑容。
　　她想遠方世界的邊境掃了壹眼。
　　哪怕隔著小半個世界，但那插入無盡之海的泰坦之劍依然清晰可見，就如壹座血紅色的怪異山丘。
　　僅從那把讓人膽戰心驚的劍就能感受到黑暗泰坦的力量與威儀，真的很難想象那樣的大怪物居然能被封印。
　　相比思考方式還是孩子氣的幽靈公主，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塞菲爾顯然更明白眼下的情況，布萊克活下來卻沒有第壹時間回來和她們匯合。
　　這說明邪神大人此時的狀態肯定很糟。
　　這又怎麽能讓人放心呢？
　　“準備下潛。”
　　塞菲爾的手扣緊了舵盤，對身旁的納格法爾說了句。
　　後者點了點頭，伸手壹揮，整艘船的船帆便倒卷著收緊，各處纜繩也如盤旋的蛇壹樣綁在固定之處，甲板上的幽靈水手們有序又迅速的回到船艙，黑色的海盜船開始排開海水向下沈沒。
　　不過就在她們即將進入潛航時，眼尖的幽靈公主若有所感的回頭，突然瞪大了眼睛抓著塞菲爾的手腕，指著後方海面上被撕裂開的海霧大叫到：
　　“快看！巫妖王的艦隊！”
　　“嗯？”
　　塞菲爾皺著眉頭回頭，便看到了幾海裏之外的寒氣森森的死亡艦隊正以航行隊列越過這處海域。
　　為首的“洛丹倫海軍元帥號”就像是壹把出鞘的寒刃，在撕裂開清晨時的海霧中帶著壹股足以凍結萬物的氣勢。
　　依稀能看到那破破爛爛的船帆之下的甲板上有很多死亡騎士在活動，在船頭還有壹名高大的死靈元帥在眺望遠方。
　　那應該是巫妖王麾下的海軍統帥老巴利，而從他們航行的方向來看，這支載滿了死靈先鋒的艦隊是要前往東部大陸的某個地方。
　　“人類皇帝向巫妖王求援了。”
　　塞菲爾思索幾秒說：
　　“看來他們那邊情況很糟，但這或許也是個信號……”
　　“什麽信號？”
　　幽靈公主好奇的問了句。
　　塞菲爾搖了搖頭，說：
　　“信號就是信號，但妳不用考慮這些。
　　做好準備了嗎？接到布萊克之後我們要去壹趟庫爾提拉斯，然後直航冥河，那將是穿越生死帷幕的旅程，據說很危險。”
　　“還好吧。”
　　納格法爾聳了聳肩。
　　她抓著大副龍的手臂搖來搖去，就像是向媽媽撒嬌的女兒壹樣，小聲說：
　　“其實不必擔心啦，我又不是沒在冥河中航行過。
　　在還沒遇到老爸和塞菲爾媽媽的時候，我也和哈布隆老爹壹起在海拉麾下做事，那時候每個周往返壹次生死世界也沒遇到過什麽沒法解決的麻煩。
　　不過那會我笨笨的，真遇到麻煩我估計也記不住啦。
　　但人類世界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嗎？
　　老馬識途啊。
　　我相信只要我回到那條航路上，我壹定能記起該怎麽走的。”
　　“妳倒是有信心。”
　　塞菲爾嘆了口氣，在納格法爾號徹底沈入海淵的那壹瞬，她又看了壹眼遠去的死亡艦隊。
　　她能看到指揮著死靈渡海的老巴利·韋斯溫在船頭向自己摘帽行禮，作為臨時船長的塞菲爾也摘下自己的黑色海盜帽，放在胸前向那老海軍回禮。
　　下壹瞬，整艘幽靈船便消失在了海面上，只留下壹個不大不小的漩渦和不斷浮起的水泡。
　　幽冷死寂的海淵中，納格法爾號如幽靈壹樣加速向前，借著海水的親和與推動，它以遠超海面航行的速度向深海帝國的首都前進。
　　數個小時之後，艾薩拉的永恒王宮中，坐在輪椅上的布萊克被幾名皇家侍女推著來到了女皇的寢宮。
　　艾薩拉要召見他。
　　邪神大人恢復的速度是很快的，不管是虛空還是生命，兩道原力在愈合方面的效用都遠超其他力量，但問題在於被迫“女裝”的薩格拉斯在砍他時毫不留情，那些神格力量留下的“戰痕”不是那麽容易消散的。
　　只能用寂靜者和月影的雙神格慢慢去磨，在這股侵入性力量消散之前，布萊克就得壹直維持這樣的“虛弱”狀態。
　　但相比艾薩拉此時的狀況，坐在輪椅上的邪神大人已經算是非常健康了。
　　高貴的深海女王這會躺在自己的禦榻上，好幾名侍女帶著擔憂的目光服侍著她，但女皇就如癱瘓了壹樣難受。
　　從昨天帶著布萊克回到皇宮開始，她的情況就在飛快的惡化。
　　就像是軀體在“加速死去”，最開始是各處麻木，然後是手指失去知覺，在今天清晨時，艾薩拉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
　　而現在女皇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是個囚籠，把自己的靈魂約束在其中，她已經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奇怪的事，但她想要脫離時卻發現自己無力掙脫。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坐在輪椅上的邪神被推到女皇禦榻旁，他就像是個老中醫壹樣，上下打量著女皇，後者只能用眼睛看著他，那張嬌媚無比的臉蛋已經徹底面癱。
　　在艾薩拉激動的時候，甚至會從嘴角流下口水……
　　嘖嘖，這簡直不敢想。
　　“我這到底是怎麽了？”
　　艾薩拉用魔法模擬出自己的聲音。
　　雖然她感覺自己沒什麽問題，但那聲音中卻帶著壹股根本掩飾不住的虛弱和疲憊，空蕩蕩的就像從冥河另壹端傳來，又像是和男朋友瘋了幾天幾夜之後滿臉仙氣的小仙女壹樣。
　　但實際上，她和邪神大人昨天就是在海裏稍稍“玩耍”了壹下，除此之外他們什麽都沒幹，或者說，還沒來得及做就已經落入眼下這種囧境了。
　　面對艾薩拉的問題，邪神大人發出古怪的笑聲，他想要拿起煙鬥卻發現自己的情況也沒比艾薩拉好到哪裏去。
　　黑暗泰坦的戰痕強制他進入虛弱，連擡起手的時候都會顫抖。
　　無奈之下，邪神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侍女。
　　好在艾薩拉把自己的侍女們調教的非常不錯，布萊克挑了挑眉頭，身旁妖艷的上層精靈立刻會意的將那煙鬥放在了他嘴角。
　　第壹縷煙氣升騰中，布萊克拉長聲音對艾薩拉說：
　　“妳不會真的以為妳作為壹分子承受了萬神殿降臨的原力沖刷後會毫發無傷吧？還記得我上次閑聊時對伱說過的那個‘容器和神格’的理論嗎？”
　　“那是閑聊嗎？”
　　艾薩拉現在動不了，但她的反駁依然憤怒。
　　就像是回憶起了不堪的往事，她咬著牙憋著火說：
　　“妳的意思是，我的軀體已承載不了我現在的蛻變？”
　　“蛻變？不，妳還沒開始蛻變呢，妳只是接觸到了神格的知識，並理解了原力的屬性和運作方式。”
　　布萊克吐了口煙圈，解釋到：
　　“就像是壹枚種子被種進了妳的身體，它正在生根，下個階段是發芽，但妳的軀體看似完整實則已經千瘡百孔。
　　泰坦靈體能無視奧術原力的沖刷，但妳這血肉之軀可做不到，這是原力自源點發出的信息擾動正在幹擾妳的存在形式。
　　說簡單點，妳正在被奧術原力‘同化’。
　　如果幸運，妳能熬過去並擁有壹枚神格種子，之後不斷的研究原力，提純力量會讓妳在某壹天擁有屬於自己的神格進而蛻變成神。
　　但如果不幸的話，妳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變成壹頭漂亮的奧術元素……
　　看看她的手指！”
　　邪神對身旁的侍女說了句。
　　後者急忙將女皇已經沒有感覺的手指擡起來放在兩人眼前，艾薩拉清晰的看到自己優美的指甲已經脫離了實體向某種能量聚合轉變。
　　她語氣愕然的說：
　　“我已經開始元素化了？為什麽會這樣？我的‘容器’固然比不上妳，但萬年的魔力錘煉已經讓它非常堅韌，我怎麽會脆弱到這個地步？”
　　“因為不純凈！”
　　布萊克沒有繞彎子，很直接的揭曉了答案，他打了個哈欠，說：
　　“妳的血肉詛咒被我祛除了，但那玩意對妳身體的影響依然根深蒂固，就像是了生了壹場大病，雖然已經康復，但身體素質肯定不如從前。
　　但別擔心。
　　艾歐納爾女士之前不是告訴過妳嗎？
　　如果大家都能活下來，她會幫妳重塑軀體。
　　很顯然，生命泰坦已經預示到了妳現在的轉變，所以，布萊克醫生給妳的建議是，該吃吃該喝喝，快快樂樂的度過接下來的時間，等待下壹份醫囑。”
　　“就沒其他辦法了嗎？”
　　艾薩拉沈默了幾秒又問了句，她顯然不怎麽想拋棄自己這具天賜的完美軀體，畢竟所有東西都是“原裝”的好。
　　海盜想了想，目光放在了女皇床頭的水晶盤子上，那裏放著幾枚七彩流光的特殊晶體，布萊克瞇起眼睛盯著那玩意，他說：
　　“那是世界之血的凝固形態，艾澤裏特水晶……它或許有用，就像是壹萬年前妳用永恒之井施法壹樣，現在以世界之血強化軀體也許能讓妳熬過這場奧術同化。
　　但需要的數量很多，而且會很痛快。
　　唯壹的好處是在世界之血的刺激下，妳的神格種子會生長的更快，這樣等妳熬過來之後，妳距離妳渴望的境界就會更進壹步。
　　不過說實話，我更建議妳采取生命泰坦的辦法。
　　找對精靈夫妻把妳重新‘生’出來，這樣壹來妳出生時就會攜帶神格種子，它能更好的契合妳的奧術之道。
　　需要我給妳找壹對父母嗎？”
　　坐輪椅的屑海盜擠著眼睛對自己的“癱瘓病友”外加“泡友”艾薩拉說：
　　“我壹定會用心做事的，其實我覺得怒風夫婦就不錯，泰蘭德和瑪法裏奧，或者泰蘭德和伊利丹，看妳的喜好咯。
　　畢竟我是您麾下最優秀的宮廷小醜嘛，我自然會竭盡全力的為我的女皇服務。”
　　他呲牙咧嘴，佯做忠誠的說：
　　“只要您壹聲令下，愛情藥水立刻就安排上，保證您的‘轉世重生’壹片順利，我還能屈尊給您當個教父什麽的。”
　　“我把妳當朋友！妳卻想當我爸爸？”
　　艾薩拉出離的憤怒，嘴角都抽搐著流下了口水，她咬牙切齒的說：
　　“滾！妳這佞臣！我死也不會接受這份羞辱，我會用艾澤裏特完成我的晉升……不就是痛苦嗎？沒有痛苦哪來的強大？
　　妳們都聽著，現在！派出禁衛軍，在無盡之海的泰坦之劍傷口附近搜尋艾澤裏特水晶！我需要它，越多越好！”
　　侍女們頓時魚貫而出。
　　在這寢宮的房間中便只剩下了輪椅邪神和癱瘓女皇兩個人，布萊克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在艾薩拉驚愕的註視中扶著輪椅的扶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他站直身體，居高臨下的看著無助，弱小且癱瘓的女皇，聳了聳肩，說：
　　“別胡思亂想，我只是想和妳最後說幾句話，我要走了，我的船在靠近這裏。而且我還有個最後的建議，如果妳不願意讓其他精靈成為妳的父母，那麽妳可以嘗試著成為自己的‘母親’。”
　　布萊克伸手放在艾薩拉平坦又完美的腹部，輕聲說：
　　“我也不是只尋求快樂才熱衷於和妳進行那種負距離的交流，我的陛下，生命的種子就在這裏，只需要壹個簡簡單單的受孕魔法，在十月懷胎之後妳便可以擁有壹具真正來自於妳的血脈造物。
　　她會是最適合妳的神格容器。”
　　“不，我不需要！身為女皇的我不需要子嗣，更不願意為妳這下流的神生下孩子！別想再羞辱我，布萊克……
　　妳要離開了？”
　　女皇啞聲說：
　　“是我想的那種‘離開’嗎？”
　　“嗯，妳可以把它稱作‘永別’或者其他什麽的。”
　　海盜點了點頭，收起煙鬥，伸出顫抖的手幫艾薩拉將壹縷頭發收束到耳邊，他低聲說：
　　“在故事開始的時候，我真沒想到我們兩最後會發展成這種關系，但現在看來，這也給這段旅程增添了很多喜聞樂見的細節。
　　我親愛的陛下，謝謝您進入我的故事。”
　　“神經病。”
　　艾薩拉感受到了布萊克告別時的情緒。
　　她突然感覺有點懷念過去和黑衣先知的相愛相殺，但高傲的女皇肯定不會流露出這種情緒，於是她呵斥道：
　　“給我像樣點！妳可是我赦封的宮廷小醜，不管去了哪，別給我丟人。”
　　“呃，我還想說點更煽情的話，騙騙妳的眼淚呢。”
　　海盜撇嘴說：
　　“現在又不想說了，就這樣吧，休息吧，陛下，您也該休息休息了，祝您以後的道路壹帆風順。”
　　說完，布萊克又坐回了輪椅上，在無人推動的情況下讓那輪椅在原地轉了個圈，又在身前打開了壹扇通往納格法爾號的虛空裂隙。
　　幽紫色的光跳動著照耀在布萊克身上，目送著邪神離開時，女皇突然說：
　　“我們以後還會再見嗎？”
　　“這看您了。”
　　布萊克很瀟灑的擺手說：
　　“如果某壹天您也要離開這個世界時，我們或許會再見的，到那時我們可以再約壹約，享受熱烈又刺激的重逢，在放縱的愉悅之後說說彼此的故事。
　　您不會舍不得我吧？
　　您這麽高傲又獨立的女性，難道想要開口挽留壹個壹直在欺負您的邪惡家夥嗎？”
　　“滾！”
　　艾薩拉吼了壹聲，充滿了深海女皇的威嚴。
　　布萊克發出愉悅的笑聲，讓輪椅步入裂隙，又在彌合的空間被撫平後徹底消失。只留下了女皇壹人躺在華麗的禦榻上。
　　幾秒之後，她閉上了眼睛。
　　那不受控制的嘴角努力彎起，露出了壹個溫和的笑容。
　　作為女皇的她曾沒有朋友，孤獨的統治者也不是很需要朋友，因為她不奢求他人的陪伴也不渴望被他人理解。
　　她曾與力量相伴，又獨自走過黑暗的海淵，在旅程的盡頭偶感高處不勝寒。
　　但現在那股孤獨多少消散了壹些，更妙的是，不但有了個不需要俯視的朋友，還買壹贈壹的多了個挺好用的“皇家人形安慰器”。
　　不得不說，世事奇妙啊。
　　“砰”
　　屑海盜的輪椅落在了納格法爾號的船長室中。
　　在他回來十幾秒後，船長室的門就被推開，塞菲爾和納格法爾看著船長室中正坐在輪椅上咬開酒瓶瓶塞的布萊克，她們頓時松了口氣。
　　“我的大副，改變航向，去庫爾提拉斯。”
　　布萊克伸手拿起放在床邊的黑色海盜帽，戴在頭上，又對塞菲爾說：
　　“讓我完成那壹場哭哭啼啼的告別，然後……”
　　“我們駛向世界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