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魔法的歸魔法

　　魔法是什麽？
　　魔力，咒語，手勢，情感、思維，知識，魔杖，信念……
　　隨著研究的深入，菲利克斯壹步壹步剔除不必要的成分，越發真切地接近魔法的本質。某壹刻，菲利克斯曾有過這樣的想法，魔力是壹切不可思議現象存在的基礎，是奇跡的源頭，而心則指明了奇跡的方向。
　　當兩者結合，就能讓人心想事成。
　　而小巫師的魔力暴動是最接近這個描述的，他們沒掌握高深的咒語，卻在強烈的情緒——換言之，壹種心靈力量——的引導下，完成很多巫師壹輩子也做不到的高深施法。
　　當然，這時候指的是魔力運行的復雜程度，而非討論威力大小。
　　當小巫師入學後，他們開始系統學習如何駕馭魔力，學習如何調動魔力，從而讓魔力如臂使指。這其實是從本能到技能的轉變，也是由野性到理性的過程。
　　魔法天然構成了巫師認知的壹部分。
　　如果有壹天，這部分認知被破壞了，會發生什麽呢？
　　眼前正在發生的壹幕似乎給出了答案。
　　菲利克斯凝視著歇斯底裏的布巴吉教授，在他的視角下，這位教授體內的魔力是他此前從未見過的——亂七八糟，就像胡亂扯開的壹團毛線球。但他可以肯定她絕對不是啞炮。
　　霍格沃茨學校裏就生活著壹個真正的啞炮，他叫阿格斯·費爾奇，是城堡的管理員。菲利克斯的眼睛飛快地朝人群外瞥了壹眼，費爾奇正站在緊挨著門廳的管理員辦公室門口，從沒關嚴的門縫中傳來若有若無的魔法留聲機的聲音。
　　他手裏提著壹串鑰匙，看起來驚呆了，洛麗絲夫人纏繞在他的腳邊。
　　菲利克斯收回目光，他再壹次從費爾奇身上得到確認，兩者身體裏的魔力截然不同。啞炮當然也有魔力，但幾乎發揮不出什麽作用，而且因為從未鍛煉過，不管是數量還是質量都比不上正常入學的小巫師。他們體內的魔力怠惰無比，像壹汪幽靜的潭水……更準確地說法是，像壹汪死氣沈沈的小水窪。
　　“麥格教授，最好把布巴吉教授帶到校醫院去，讓龐弗雷夫人給她檢查壹遍，她可能中了某個冷門的詛咒。”菲利克斯提醒說，這當然是借口，但有些事沒必要公開。
　　他現在也無法給出準確的定論，與其話說壹半讓學生胡亂猜測，他還不如暫時守口如瓶。
　　畢竟壹知半解和捕風捉影沒什麽兩樣，它們基本上都是謠言滋生的溫床。
　　布巴吉教授恍惚中聽到這句話，像是抓住最後壹根救命稻草似的，慌亂地說：“沒錯，就是詛咒！那些書——我從麻瓜世界帶回來的書——它們弄亂了我的腦子！哦，天吶！那上面每壹個字都藏著惡毒的詛咒……”
　　門廳裏響起壹陣響亮的吸氣聲。
　　“麻瓜書籍藏著詛咒？”有學生低聲問。
　　“有可能，媽媽讓我離麻瓜的壹切東西都遠點。”另壹個學生煞有其事地說。
　　“胡言亂語！”赫敏盛氣淩人地說，那人瞪向她，在看到她胸前掛著的級長徽章時，不服氣地把臉轉開了，嘴裏小聲嘟囔：“是我媽媽說的。”
　　“凱瑞迪，我們去校醫院，妳壹定會痊愈的。”麥格教授輕柔地說。
　　但布巴吉教授只顧著重復這些話，偶爾停下來猛吸鼻子，菲利克斯微微搖頭，眼神閃爍，接近崩潰的布巴吉教授緩緩倒在麥格教授懷裏，失去了意識。
　　人群安靜得可怕，就好像她剛剛說的話還飄在空氣中，幻化成駭人的生物朝他們張牙舞爪。
　　菲利克斯不得不朗聲說：“各位！”他的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在場的學生茫然地將視線放在他身上，就連趕來的幾位教授，也不約而同地看著他，希望能得到解答。
　　實在是因為布巴吉教授嘴裏透露出的消息太過驚人：正常巫師變成啞炮？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布巴吉教授的身體出了問題，這點毫無疑問，原因暫時還不清楚，因此我需要妳們保持冷靜和壹點點耐心。”他鎮靜地開口，緩緩移動視線，目光將在場的人籠罩，身體裏由內而外輻射出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不希望妳們忘記我的另外兩個身份——麻瓜研究專家和記憶治療師，所以布巴吉教授的麻煩恰好是我擅長的領域，與其胡思亂想不如詢問我，當然，是在會診之後。”
　　他朝麥格教授遞了個眼神，她心領神會，用魔杖帶著布巴吉教授匆匆離開，幾位教授跟了上去。斯內普站在墻邊，黑眼珠轉了轉，也朝著校醫院的方向踱步走去。
　　學生們面面相覷——
　　“噢——噢——”賈斯廷·芬列裏突然叫起來，嚇了大家壹跳，他旁邊那個同伴飛快地閃到壹邊，誇張地拍著胸脯。“我想起來了，麻瓜世界確實可能有詛咒物品，但那都是從魔法界流出去的，海普教授還幫我檢查過壹個妖精造的花瓶！”
　　“有這回事？”他的朋友蘇珊·博恩斯問。
　　“我可以作證。”剛剛被嚇到的赫奇帕奇學生——厄尼·麥克米蘭壹本正經地說，試圖挽回形象。
　　門廳裏凍住的空氣化開了，議論聲熱烈起來，不少小巫師擠到賈斯廷身邊，想聽得更清楚點。
　　……
　　校醫院裏擠滿了人。
　　差不多所有教授都聞訊趕來了，在校醫院下方更是擠擠挨挨地站著不少學生，麥格教授不得不每隔幾分鐘就去外面維持紀律，讓亂哄哄的學生閉嘴，不要添亂。
　　壹些人——比如赫敏和羅恩，就被抓了壯丁，在走廊裏來回奔走。在壹片亂糟糟的氛圍中，龐弗雷夫人完成了檢查。
　　“這簡直是我見過最奇怪的病人，她的身體壹切正常，除了魔力。往往這種情況是最難處理的，哪怕她少了壹條胳膊我都能治好。”她不斷搖頭，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我也無法判斷，但應該不是啞炮，可是這種癥狀——”
　　外面又傳來壹陣喧嘩聲，麥格教授噌地壹下站起來，胸膛劇烈起伏：“那些學生就不能看看時候！我壹定要給他們扣分！”她氣呼呼沖到門口，打開門，門外站著壹個高高瘦瘦的巫師。
　　麥格教授松了壹口氣，“妳總算來了，鄧布利多。凱瑞迪她——”
　　“我都知道了。”鄧布利多朝她點了點頭，先是環顧四周，他的目光仿佛擁有魔力，將教授心中的躁動撫平，接著他大步走到病床前，俯下身檢查凱瑞迪教授的狀態，銀白色的胡須拖到床單上。
　　好半天，他直起身體，眼睛裏帶著壹絲困惑。“我可以斷定她沒有變成啞炮，當然也不是什麽詛咒——”
　　“鄧布利多校長，有沒有可能是默默然，我從書上看到過，特征和她體內的魔力很像——”龐弗雷夫人問。
　　“絕對不是。”鄧布利多斬釘截鐵地說。
　　他望著在場其他人，弗利維教授尖聲說，“我沒發現隱蔽的魔咒。”斯內普站在角落裏，面無表情地說：“也不是魔藥的影響。”斯普勞特教授也說：“她最近沒有接觸過噴嚏草、壞血草這類植物。”
　　“或許就不是魔法的作用。”特裏勞妮戴著壹副大眼鏡，從天文學教授辛尼斯塔和神奇動物保護課的代課教授格拉普蘭身後探出頭，朝著病床方向張望。
　　“謝謝妳，西比爾。”鄧布利多簡短地說。
　　他看向病床另壹側的剛剛睜開眼睛、表情古怪的菲利克斯，輕聲問道：“妳和凱瑞迪交流得怎麽樣？”病房裏幾位教授睜大了眼睛，齊刷刷盯著菲利克斯的臉，想看出點什麽。
　　菲利克斯遲疑了壹下，“阿不思，妳最好親自看看。”
　　鄧布利多平靜地對上他的視線，藍眼睛在半圓眼鏡下恍惚了壹下，隨後發現自己出現在壹片色彩斑斕的奇異世界：這裏分不清上下左右，腳下空蕩蕩的沒有落腳點，四周是空曠幽暗的景象，仿佛置身宇宙。鄧布利多饒有興趣地打量周圍，盤曲的雙螺旋結構形成壹道道金色的階梯，從近處延伸到無窮遠的視線盡頭。緊接著大片的藍色光球如閃電壹般，輻射出壹道道亮白色的電流，將僅有的壹部分空隙填滿。金色和藍色彼此交織卻又涇渭分明，在互相接觸的邊緣形成大片晦明不定的光影。
　　“這裏是……”鄧布利多慢慢地說。
　　“布巴吉教授的夢境。”菲利克斯簡短地回答。
　　說話間，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響起壹個熟悉的聲音，是凱瑞迪·布巴吉，她的聲音比平時縹緲許多，帶著回音，仿佛來自曠野，而且她的語氣裏充滿了困惑和恐懼，從四面八方傳來：“為什麽……為什麽沒有魔法的位置……”
　　鄧布利多表情肅然，開口解釋說：“暑假裏凱瑞迪發生了意外，她接連拜訪了十幾位麻瓜生物學家，最後壹次，她的情緒十分激動，可能那時候她的身體就已經出現問題了，魔杖對她發出了預警，但可惜和她交談的麻瓜教授懷疑她藏有槍支，沖上去打暈了她，然後報了警。我把她帶出來時，她變得魂不守舍……”
　　“米勒娃和我說過這件事。”菲利克斯露出回憶的表情：“在兩年前的麻瓜研究國際會議上，布巴吉教授就表現出了對生物學知識的好奇，但她當時研究的內容非常基礎，水平大概類似於壹年級的漂浮咒？她的演講因為意外中斷，當時伊法魔尼的學生襲擊了布斯雷斯酒店……自那之後我很少關註她的研究領域和進展，但顯然布巴吉教授沒有放棄，這兩年她的研究越發深入了。”
　　鄧布利多註視著凱瑞迪·布巴吉的奇異夢境，“她無法理解那些新知識嗎？”
　　“比那更糟糕——她理解了，但無法納入已有的認知中。”菲利克斯說。
　　鄧布利多沈思了片刻，對四下裏布巴吉教授飄忽的聲音置若未聞，“是另壹套體系？與魔法產生了沖突？”
　　“魔法和科學。”菲利克斯輕聲說，“這兩者就像是兩個圓，千百年來各自發展出壹套截然不同的體系，如果對比來看：魔法感性，多變；科學理性，嚴謹，彼此越發地涇渭分明，形成兩朵璀璨的文明之花……”
　　“但遺憾的是，我們的布巴吉教授誤打誤撞，發現了這兩者的交集。”鄧布利多感慨地說。
　　“就是這樣了，”菲利克斯說：“她的認知太偏向巫師了，作為壹名巫師她無疑是合格的，但是另壹方面，恕我直言，她的科學素養少得可憐，但她偏偏妄想用從生活中積累出的智慧去理解另壹個邏輯嚴密的龐然大物，這很難不出問題。”
　　“原來如此。”鄧布利多輕輕吐出壹口氣，望著眼前的夢境，“既然知道了原因，要解決凱瑞迪身上的麻煩就變得簡單了——可能還不止壹種方法，具體用哪種，我們出去後讓凱瑞迪自己選擇。”
　　菲利克斯點了點頭，他也想到了。
　　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讓凱瑞迪·布巴吉遺忘掉這段記憶，再把她當做壹個新入學的小巫師，重新梳理壹遍自己的魔力。整個過程沒什麽難度，當然，她不壹定樂意就是了。
　　另壹種方法更難，不抹去記憶，她必須在有幹擾的情況下，重新接受魔法，穩固自己的認知。
　　但不管如何，想必鄧布利多都會警告她短期內不要再接觸這類‘危險的’知識。
　　菲利克斯有些遺憾，他的聖誕禮物還沒送出去呢，但他現在不敢送和麻瓜世界有關的東西了，誰知道會不會觸動她的神經。這件事也讓他警醒，他過去壹直在暗中推動巫師和普通人的世界融合，現在看來他還有很長壹段路要走。
　　也許應該在二者中間建立壹道緩沖地帶，位於開放與封閉之間，謹慎做出取舍……
　　有限度的開放？菲利克斯琢磨著。
　　鄧布利多嘆了壹口氣，“她應該是幾百年來把這方面知識研究到極致的巫師了。”
　　“她確實是壹位先驅者。”菲利克斯認同地說。
　　“那妳呢？”
　　“我？”
　　“妳在麻瓜研究領域的成果同樣讓人贊嘆，”鄧布利多輕聲說：“我看過妳的書，裏面包含了相當多的……科學知識，而據我所知：壹個人能通過語言表述出來的，僅僅占他智慧很少的壹部分。”
　　“妳是認為，我的研究比布巴吉教授還要深入？”
　　“這也是最令我不解的地方。妳似乎從來沒有這方面的困擾？而且妳還能把這種理念應用到創立的公司中——據說未來世界公司有相當壹部分支出是用來購買麻瓜物品，但這些雇員並沒有像凱瑞迪壹樣……唔，我唯壹能想到的差別，就是研究領域不同。”鄧布利多用探討問題的語氣說。
　　“確實有這方面原因。”菲利克斯說：“我給公司制定的發展策略——至少前期的研究方向是汲取麻瓜科技產品的理念和用途，然後試著用魔法代替。我並沒有要求他們掌握原理，而且尤為重要的壹點是——”他掰著手指：“機械結構，物理，化學……這些概念要麽巫師本身就有，要麽還是壹片空白，並沒有和他們的認知發生嚴重沖突。而布巴吉教授不同，她已經涉及到那些最本質、最激烈的漩渦了。”
　　“至於我本人不受影響，我想可能和我的出身有關，這讓我對魔法和科學同時抱有敬畏之心，也不認為憑借壹己之力就能輕松駕馭這兩者的力量。”菲利克斯說。
　　鄧布利多面帶笑容：“啊，我產生了壹個奇妙的聯想，就像妳刊在報紙上的招聘廣告說得那樣——麻瓜的智慧與魔法結合，會碰撞出什麽樣的火花？”
　　“沒錯，我對此拭目以待。”
　　“妳太謙虛了，菲利克斯，如果讓我找出壹個詞兒形容，我會說：成果斐然。”鄧布利多說道。夢境中，凱瑞迪的聲音時強時弱，仿佛壹直在夢境中遊蕩，壹遍又壹遍地求索。
　　“基因……信息……演化……為什麽這裏沒有魔法的位置？”
　　“妳有想過怎麽應對這個問題嗎？”鄧布利多若有所思地問。
　　菲利克斯神奇地理解了他的意思：鄧布利多沒有索要答案本身，那不現實，也不是立刻就能回答上來的。他僅僅想知道，如果巫師和普通人註定融合，那麽該怎麽應對這壹類思想和觀念上的沖突。
　　“之前沒想過。”菲利克斯直白地說。
　　“那現在呢？”
　　“有了壹點思路！”
　　鄧布利多微笑地望著菲利克斯。菲利克斯好像產生了壹種錯覺，仿佛他又回到三年前，他們坐在那間圓形校長辦公室裏，他正接受壹場嚴肅的面試，而不是在壹位教授詭異的夢境裏探討問題。
　　“短期內，魔法的歸魔法，科學的歸科學，人為劃出壹條緩沖帶，給彼此都留出足夠的適應時間。”他認真地說。
　　夢境裏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仿佛布巴吉教授的潛意識也在側耳傾聽，周圍寂靜得可怕，藍色光球和金色的雙螺旋結構壹點點分開，中間露出大片的黑色區域。
　　“將交流限制在壹定範圍？”鄧布利多頷首，“不錯的思路，那誰來做中間的橋梁？”
　　菲利克斯遲疑了壹下，還是說出自己的想法：“以前是魔法部無意間在做這件事，現在是未來世界公司主動推動，以後會是所有麻瓜家庭出身的小巫師壹起努力……”
　　鄧布利多不置可否，只是說道：“我們先出去吧，外面的人應該等著急了……說起來，不知道凱瑞迪有沒有機會登上巧克力蛙卡片？她的介紹又會是什麽呢？”
　　“還真是讓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