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別了，洪烈帝國

　　此情此景不禁讓我想起上次三國大決戰時我壹人獨擋秦義武60萬騎兵的時候，洪烈軍本也可直接沖過來，我們三人勢必無法阻攔被踩成肉泥，但洪烈帝國的士兵無壹不認識我，所以早早地便勒住了馬，只是我也由劍神將軍變成了模棱兩可的“他”——倒是跟朱嘯風壹個待遇。
　　洪烈大軍停在我眼前，士兵們看我的眼神有的躲閃，有的發狠，也有的惋惜，但這些眼神裏無壹不帶著壹絲敬畏和欲言又止，又好像在等著我說些什麽，我滿心不是滋味，以前我但凡出現在公眾場合，那都是要引起歡聲雷動的，如今卻只有幾十萬朵幽怨的男紙……
　　大軍停頓不前，史馳和史動就預感到了什麽，兩人快速分開眾人來到最前面，各有多名護衛搶先把巨大的盾牌支在二人馬前，壹邊警惕地監視著我的壹舉壹動，我見狀又是壹聲嘆息，催馬往前湊了兩步，有護衛頓時高喊：“站住，再往前可要放箭了！”
　　我失措道：“二位……妳們來了。”喊爹和三叔肯定是不妥了，可是要說稱呼二人為史將軍，我依然開不了口。
　　史馳冷冷地凝視著我，良久才道：“龍劍神，妳騙得我們好狠呀！”
　　我穩了穩情緒道：“我那也是迫不得已，為的是讓兩國聯盟共抗黑吉斯，誰知朱嘯風鬼迷心竅竟然敵我不分，他說我心懷叵測，二位請想想，我哪裏叵測了？”
　　史動道：“閉嘴，妳竟敢指摘起皇上來了，可見妳就是內奸！”
　　我扭頭直視他道：“三將軍，我請問妳，洪烈帝國和黑吉斯結盟，憑良心說妳覺得會有好果子嗎？”
　　“這……”史動道：“皇上的聖意豈是妳能揣度的？”
　　史馳道：“不管怎麽說妳都不該騙我們，說，妳把我兒史迪載弄哪去了？”
　　“我從沒見過什麽史迪載，依我看您對府上的這位公子也未必上心吧？倘若不是我冒了他的名，又偏巧是劍神，妳們誰還記得他？妳們發現我那天他正在投湖自盡，可回去又是壹頓臭罵，就因為他天生修煉不了劍氣，您就連父子之情也不講了嗎？”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給廢柴老五出壹口氣的，畢竟我頂著他的名字幹了不少事情，臨走也算還他壹分人情。
　　史馳被我搶白得無話可說，最後哼了壹聲：“嘿，妳連我也指摘起來了。”
　　史動指著我道：“定是妳為了冒充迪載把他殺害了。”
　　這時史迪佳上前了壹步道：“爹，我信他說的。”
　　史動意外道：“迪佳，妳怎麽在這？”隨即他恍然道，“是他們綁架了妳嗎？”
　　史迪佳搖頭道：“爹，龍劍神雖然不是我五哥，但待我卻比妳好多了。”
　　史動吹胡子瞪眼道：“說什麽蠢話？”
　　史迪佳道：“就因為我不是男孩兒，從小您就對我不聞不問，高興了呼來喚去，不高興了就冷若冰霜，因為這個您連我娘也討厭上了，我從小雖長在豪門，可從沒感受過半點溫情，倒是我這位假冒的五哥處處為我著想，處處保護我。”
　　史動怒道：“他那是為了利用妳！”
　　史迪佳又搖頭道：“不是的，這個我心裏明白。”
　　相對揚威齊州四兄弟，史馳和史動對我強硬了不少，這兩個人半輩子征戰疆場，受了如此愚弄，心裏壹定怒不可遏，再加上忠君思想，壹發現我有可能對朱嘯風和洪烈不利就不再講壹點情面。
　　我說：“兩位是受了朱嘯風的密旨來追擊飛鳳軍的嗎？”
　　史馳道：“知道還明知故問，妳趕快下馬受降隨我們回去，念在妳也算立了壹些功勞的份兒上我們或可聯名保妳壹命，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我見這樣下去終非了局，於是大聲道：“史老元帥呢，他還是不肯見我嗎？”
　　史動道：“妳說呢？”
　　推己及人我也明白史存道此刻最不想見的人壹定是我，老頭本以為自己的孫子成了舉足輕重的劍神，自此強國旺族的希望全寄托在“史迪載”身上，結果到頭來只能是夢幻泡影，這個世界上最失望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隊伍中有人沈聲道：“我倒是想聽聽龍劍神還有什麽要對老夫說的。”隨著話聲，16名縛神衛簇擁著史存道來到軍前，16人分成4組把老頭團團護衛在中間，史存道擺手讓他們留在原地，策馬到了土坡下面，微微仰首道：“妳如今劍氣全毀，還想玩壹人壹騎嚇退百萬大軍的把戲嗎？老夫可不是淡臺朗！”
　　我苦笑道：“當年是功在千秋，如今成了小把戲，爺爺，妳口風轉得好快啊。”
　　史存道沈著臉道：“爺爺二字不敢當，妳別想再拖延時間，識相的話乖乖站在壹邊，等我滅了飛鳳軍，咱倆還有壹筆賬要算！”
　　“您真的要打女兒國？”
　　史存道道：“妳也在我洪烈軍中待過，何時見老夫抗過旨？”
　　我跺腳道：“您怎麽也糊塗了，女兒國和洪烈帝國聯盟尚且被動，妳去滅了女兒國，此消彼長，黑吉斯不是壹頭獨大了嗎？”
　　史存道回頭看看洪烈諸人，又往前走了幾步道：“這個不用妳操心，黑吉斯有言在先，壹應攻打女兒國的兵馬都由黑吉斯做先鋒，洪烈軍只需作壁上觀。”史存道說到這用低低的聲音道，“皇上的計劃想必已經跟妳說了，老夫壹生的抱負都在這個計劃裏，怎會不全力以赴？皇上的心意妳也明白，五郎……龍劍神，只要妳肯回來幫我們洪烈帝國，除了皇上，妳就是神中神，王中王！”我成火腿腸了……
　　除了吃驚之外，我也只有暗暗點頭，史存道跟朱嘯風有壹樣的野心，只不過他光是想把元帥做到極致，黑吉斯壹直是他最大的假想敵，現在有了可行性計劃，老頭更加矢誌不渝地要跟著朱嘯風幹，他見利用我光大門楣的希望破滅了，仍想要我幫他完成霸業。這老頭中毒已深，那是很難說動了。
　　這時史迪佳忽道：“爺爺，這個計劃不可行！”
　　史存道隨口道：“妳壹個女孩家懂什麽，別妨礙我跟妳五……龍劍神說話。”他說這番話時不經意間帶出幾分慈祥，那是仍舊把史迪佳當成壹個撒嬌的小孫女看待。
　　史迪佳道：“我不知道皇上的遠大計劃是什麽，但就眼下您絕不可以追擊飛鳳軍。”
　　史存道饒有興趣道：“妳倒說說為什麽？”
　　史迪佳道：“皇上叫您消滅飛鳳軍，意思勢必是讓您偷襲，可如今飛鳳軍和洪烈軍已經公然反目，您帶兵追殺，就算把飛鳳軍包圍起來，對方拼死抵抗，洪烈軍難道不用受損？黑吉斯雖然表面上和洪烈聯盟，其實還是虎視眈眈，那時飛鳳軍全軍覆沒，洪烈軍也實力大損，黑吉斯根本就用不著再擺偽善的面孔，聯邦大陸須臾就會被人家收入囊中啦。”她聲音清脆，分析得頭頭是道，連我都給她說得壹陣後怕。
　　史存道楞了壹下，冷汗瞬間流下，低喝道：“好險，老夫居然沒想到這壹節！”
　　史迪佳道：“爺爺不是沒想到，只是壹心想著要復命所以行動草率了些。”
　　史存道嘆道：“看來我真是老了，居然不如壹個小姑娘。”
　　綠萼訥訥道：“小姐本來就聰明，這些天在軍中又學了不少東西，以後能當個女將軍也說不定。”
　　史存道想罷多時，招手喚過壹名傳令兵道：“傳令下去，全軍後隊改前隊，火速趕回信州。”
　　那傳令兵驚訝道：“元帥，我們……不打飛鳳軍了嗎？”史存道擺了擺手，那人立刻有些歡欣地下令去了。
　　我看著史存道說：“史老元帥，您壹直教導我打仗軍心第壹，您難道看不出洪烈帝國的士兵都不想打仗嗎？”
　　史存道擡頭看著天空，有些飄忽道：“等老夫壹統大陸，他們就再也不用打仗了，否則只有世世代代打下去！這些年輕人再過50年60年也都是要死的，能死在這場偉業上，讓後輩兒孫銘記，豈不是更好？”
　　“呵呵，呵。”我表情豐富地笑了三聲，不再多說。
　　史存道道：“妳真的不跟我回去嗎？”
　　我伸個懶腰道：“不了，有這閑工夫我還是制造可以銘記您的後輩兒孫去。”
　　史馳和史動來到近前，問道：“父親，為什麽退兵？是不是他跟您說什麽了？”說著壹起瞪視著我。
　　史存道忽然惱怒道：“他能跟我說什麽，兩個蠢材險些誤了大事！”
　　史馳和史動本都是老辣幹練的將軍，見史存道眼光不住地往黑吉斯方向掃視馬上就明白了，二人誠惶誠恐道：“是，早該退兵！”
　　史存道沖史迪佳伸出手道：“迪佳，隨爺爺回去吧。”
　　不料史迪佳忽然淚流滿面道：“爺爺，我不回去了！”
　　史存道先吃了壹驚，隨即哂笑道：“難道妳真的想去女兒國當個女將軍？”說這話時他還當史迪佳只是撒嬌放賴，目的就是想求長輩哄幾句，所以口氣不怎麽認真。
　　史迪佳傷感道：“爺爺，我跟著大將軍很快樂，姐妹們都對我很好。”
　　史動道：“妳在家時不也有壹大堆姐妹，她們對妳不好嗎？”
　　史迪佳道：“我跟那些千金小姐們在壹起只能談繡花女紅，雖然姐姐妹妹地叫，到頭來都是泛泛之交，女兒國的姐妹們愛就愛恨就是恨，雖然也有人因為我的身份不喜歡我，但我還是很開心。”
　　史動笑道：“爹明白了，妳是跟那幫野丫頭待慣了，妳回家以後爹給妳買幾十個丫頭，到時都讓她們穿上軍裝歸妳指揮怎麽樣？”
　　史迪佳搖頭道：“您就是喜歡把女人當成小貓小狗，您知道我最怕什麽嗎？最怕我回去以後您又把我當成籌碼，為了家族的榮譽也好，利益也好，不是嫁給李尚書的公子就是嫁給王侍郎的少爺，我……我不回去了！”我小聲道：“壞了壞了，這是女權意識完全覺醒了……”史迪佳說到這猛然下馬盈盈拜倒，抽泣道：“爺爺，爹，大伯，恕孩兒不孝，再也不能侍奉左右了。”
　　史存道這才明白史迪佳這是已經下定決心，臉色發暗沈吟不語。史馳道：“迪佳，妳這是叛國啊！”史動則想上前拉回女兒，苦梅忽然從我們身後出現，冷眼看著史動，縛神衛急忙圍上護住史家父子。苦梅冷冷道：“諸位史將軍史元帥，貧尼不想枉做小人，絕沒有傷害各位的意思，不過有貧尼在，妳們就搶不去我女兒國的人！”
　　“呵，這裏沒壹個人願意跟我走。”史存道留下壹句話，意興闌珊地去了。史馳急忙跟上，史動戀戀不舍地最後看了壹眼跪在地上的女兒，也跟著史存道走了。綠萼見小姐拜伏在地，這才後知後覺地跳下馬跪倒沖三個人的背影磕了壹個頭。
　　苦梅待三人走遠扶起史迪佳，認認真真地看了她幾眼，朗聲笑道：“好，好壹個史家大小姐，竟天生就有我女兒國人的氣概！”
　　史迪佳破涕為笑道：“師太可是說了我已經是女兒國的人了。”
　　苦梅道：“這是當然，以後還有誰敢欺負妳看我不扒了他的皮！”隨即又道，“幹脆妳就拜在我門下，以後我教妳武功。”苦梅的弟子多為軍中權貴，拜在她的門下那就升遷有門，不過苦梅從不輕易收徒，顯然是十分喜歡史迪佳才破例。
　　史迪佳激動道：“真的麽？”
　　苦梅又道：“不好，妳拜我為師蘇競那小妮子就成了妳大師姐，妳不如拜我師父，那樣的話她見了妳可就要叫壹聲師叔了。”苦梅倒不是討厭蘇競，只不過她小孩心性，非要跟這個處處搶她風頭的頂門大弟子鬧鬧別扭不可。
　　我急忙說：“這也不對，我的武功多半都是蘇競教的，迪佳要拜我為師，她就成了蘇競的徒孫了！”
　　苦梅道：“那還是拜在我門下好點……”
　　史迪佳福至心靈，跪倒在苦梅腳邊道：“師父！”苦梅也歡喜道：“快起來吧，以後練功要壹不怕苦二不怕累，憑妳的聰明，為師保妳在40歲的時候進入劍師後期。”
　　綠萼抓著衣角道：“那我拜誰？”
　　苦梅道：“妳這個丫頭傻乎乎的，我可不要。”
　　綠萼嘿嘿壹笑，也不生氣。
　　……
　　我們四人回到飛鳳軍見過了老媽，老媽見史迪佳和綠萼又回來十分意外，我把史迪佳怎樣勸說史存道退兵的經過壹說，眾人都交口稱贊她頭腦靈活思維縝密，等我再把她拜苦梅為師的事情公之於眾時大家更是紛紛道喜，壹時軍中大將倒有壹小半都來結識這個小師妹，原本史迪佳身份特殊，不少人對她心存顧慮，此刻聽說她為了飛鳳軍和家庭決裂，又拜了苦梅為師，均是人人誠心接納。史迪佳興奮得小臉通紅，見過眾人之後這才湊到蘇競身邊，怯怯地叫了壹聲：“師姐……”
　　蘇競嫣然，拉過史迪佳的小手道：“師姐身無長物，只有賣嘴了，以後有什麽不清楚的隨時來問我。”眾人頓時羨慕嫉妒恨，有了蘇競這句話，小姑娘就成了劍神劍聖聯手教出來的徒弟，以後福綿無邊了。
　　苦梅不悅道：“迪佳是我的徒弟，難道還會有什麽不清楚的問題嗎？”
　　蘇競知道這句話觸了師父的逆鱗，吐舌壹笑。
　　老媽道：“迪佳以後就留在我身邊吧。”
　　史迪佳詫異道：“啊？”
　　老媽笑道：“放心，如果是針對洪烈帝國，妳可以回避。”
　　飛鳳軍掌燈時分出信州，三更天時已到撫州城下，探馬報過位置，老媽吩咐全軍經過時加倍戒備，我們猜想朱嘯風的密旨壹定已送達洪烈三軍，所以要防備撫州兵出城攻擊。
　　大軍行至撫州城腳，城頭上卻黑漆漆地毫無動靜，老媽唯恐有詐，再次傳令叫所有人馬小心，人銜枚馬裹蹄，熄滅全部燈火靜悄悄地前行。
　　今晚烏雲壓頂，我騎在烏龍騅上尚且深壹腳淺壹腳，旁人更不用說。剛走壹會，張趕虎忽然指著天上道：“小心埋伏！”
　　我們壹起擡頭觀看，就見撫州城城頭之上壹只揚明燈緩緩升起，但卻不見有人馬沖出，漸漸的，揚明燈越來越多，頃刻間就如繁星點點密布了夜空，我知道這是洪烈軍在夜晚總攻的前奏，飛鳳軍也更加警惕起來，但我們的隊伍過去了壹多半，依舊不見有壹兵壹卒出現，腳下的路倒是給照得如同白晝。我頓時恍然，沖著城裏大喊：“多謝兄弟們借光！”
　　我知道這是我以前帶的左路軍舊部在用揚明燈和我告別。當年我們壹同出生入死，如今已物是人非，不便相見，只能用這種辦法追思往事，同樣的，也是訣別。
　　待大軍過完，我最後回頭看了壹眼撫州城，城中岑寂無聲，只有漫天的揚明燈在緩緩搖曳，我沖城門揮了揮手道：“別了，洪烈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