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壹章 師父

　　我壹看那石桌上倒是真有兩個茶杯，淡黃色的茶水上飄著星星點點的茶葉沫子，肯定不是什麽好茶。
　　老媽道了謝示意我坐下，悄聲道：“她能見我們就算不錯了。”
　　我坐在那東張西望，見這裏草木繁茂小徑幽暗，小小的院落竟別有壹番色彩斑斕，就說屋子門口那棵綠蘿，每壹片葉子都像被人擦洗過似的，看得人眼暈，我不禁搖頭晃腦道：“不好，不好。”
　　這時就聽壹個蒼老的女聲淡淡道：“大將軍駕到不曾遠迎，貧尼失禮了。”
　　老媽急忙起身道：“師太不必客氣，是我們來得唐突了。”
　　我扭頭壹看，見身後不遠處站著壹個白發蒼蒼的老尼姑，她身材極其矮小，大概只剛到我胸口，滿臉皺紋，穿著壹身灰色僧衣，只有那雙眼睛像個大姑娘似的黑白分明秋水剪瞳，只是臉上神色木然，壹副古井不驚的樣子，給人感覺很不搭調，看外表，說她七八十不為過，看精氣神，說她不到四十也有人信。
　　老媽壹邊和她打招呼壹邊用腳踢我示意我站起來，嘴上奉承道：“師太別來無恙，越發的矍鑠了。”
　　苦梅隨口道：“大將軍過獎了。”她敷衍了壹句，眼神卻始終在我身上轉著，淡然道，“這位小施主連說兩個不好，不知所謂何事？”
　　老媽急忙道：“小孩子家心口胡說，師太不必深究。”
　　我直統統道：“妳這太幹凈了。”
　　“嗯？”苦梅略感意外道：“佛門聖地，幹凈有什麽不對？”
　　我嘿嘿笑道：“本來無壹物，何處惹塵埃？”雖然我對佛學沒什麽研究，但是這句最著名的和尚切口還是聽說過，用在這還滿合適的。
　　“這話說得倒有意思。”苦梅神色動了動，卻不再理我，轉向老媽道：“貧尼不擅與人結交，是以辭了大將軍兩次，沒想到將軍三顧敝庵，想必是有什麽事吧？”
　　她這番話說得直截了當，連起碼的應付也沒表示壹下，實在是爽快得讓人渾身不舒服。
　　老媽鄭重道：“前段時間，令徒蘇競……”
　　苦梅擺手道：“大將軍請住，蘇競不是我徒弟，這壹點還請將軍更正。”
　　老媽無奈道：“好吧，蘇競去找轉世劍神的事情師太想必是知道的吧？”
　　苦梅面無表情道：“略有耳聞。”
　　“那是太知不知道，轉世劍神已經找到了？”
　　苦梅眼中精光壹閃：“妳說什麽？”
　　“轉世劍神已經到了女兒國，並且和我見過面了。”
　　苦梅急忙問：“蘇競呢？”
　　老媽道：“師太別急，聽我慢慢說，劍神雖然找到了，可是目前空有劍神階位，因為陰差陽錯，他獨身回到了女兒國，卻把蘇競留在了那裏，我這次來就是想請師太為他證明身份，我也好奏明陛下把劍神送回去跟蘇競碰面，以後的事再做計較。”
　　苦梅面沈似水道：“那麽大將軍說的那位劍神現在身在何處？”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
　　苦梅忽然勃然怒道：“壹派胡言！從壹開始我就不信什麽轉世投胎之說，這無非是那些所謂法師想趁亂蠱惑人心罷了，我知道皇帝也想借此安穩民心，可是苦梅是何等樣人，妳們連我也想騙麽？”
　　老媽也急道：“師太，事關重大，還請妳三思後行啊。”
　　苦梅幽幽道：“在我心裏劍神永遠只有壹個，斯人不再，妳叫我怎麽相信妳們？”
　　我見這老尼姑水米不進，這時是再也忍不住了，跳腳道：“妳信不信的看看我是什麽階位能費妳多少工夫？妳是怕蘇競回來搶了妳女兒國第壹高手的名頭嗎？”
　　苦梅森然道：“妳說什麽？”
　　老媽也急忙道：“不許無禮！”
　　可是話已經說到這了，我也沒有再縮回去的道理，索性道：“蘇競是不是妳徒弟我不知道，可是她壹個女孩子為了國家鞍前馬後鞠躬盡瘁，妳這個當師父的壹樣是女兒國的人，卻處處自以為高人壹等推三阻四，難怪妳這麽大年紀了還是壹個劍聖，妳就不覺得臉紅嗎？”
　　苦梅和老媽同時變色，苦梅腳下微微壹動，老媽已經壹個箭步擋在我身前，凜然道：“師太，此人和我淵源極深，還請手下留情。”
　　我把老媽拉在壹邊，繼續道：“妳還跟我玩清高，我就不信這麽大的園子靠妳自己能買起，國家平時把妳供著哄著圖什麽？不說讓妳肝腦塗地，連點小忙妳也不肯幫，不就是讓妳行行貨嗎？妳這麽矯情幹什麽呀？”
　　苦梅怔了片刻，好像是給我罵蒙了，半天之後忽然不怒反笑道：“這可有意思了，大將軍帶了壹個男人到我這，為的就是數落老尼壹頓嗎？這玩笑可開得有點大了吧？”
　　老媽也知道這時再也沒了退路，嘆氣道：“事已至此，還請師太勉為其難姑且壹試，壹切後果都由我壹力承擔。”
　　苦梅冷笑道：“好，那就把話說明白，如果他不是劍神怎麽辦？”
　　老媽道：“我願意給師太當眾賠罪，並辭去大將軍之職。”
　　我梗著脖子道：“我要是呢？”
　　苦梅厲聲：“那老尼也給妳磕頭！”
　　我撓撓額頭道：“不行，我是不是劍神都要由妳說了算的，妳要說謊我們豈不是沒處說理去？”
　　不等苦梅說什麽，老媽正色道：“不要胡說，苦梅師太若連這壹點也做不到，咱們又何必來？我是萬分信得過師太的。”
　　苦梅微微冷笑道：“大將軍總算還是大將軍，不像那些黃口小兒。”
　　我說：“妳要怎麽看？”
　　苦梅道：“把手拿來。”
　　我伸出右臂，苦梅出手如電掐在了我的脈門之上，當她手指和我皮膚壹觸的電光火石之際兩條灰白的眉毛驟然壹抖，我看見老媽也跟著壹哆嗦。
　　現在老媽的大將軍當不當得成已經不是我要考慮的範圍了，看老尼姑的樣子恨不得壹巴掌拍死我，而且她也確實有這個能力，現在整個女兒國能攔住她的，沒有！所以我就像等著法官宣判的嫌疑人壹樣，只有忐忑不安的份兒。
　　苦梅按著我的胳膊，久久不語，從臉色上看不出什麽，只有壹雙眉毛在突突亂顫，我的心也跟著嘣嘣亂跳，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老尼姑忽然睜開眼睛看了我壹眼，那眼神清澈無比，像是霍然明媚又像是帶著無窮的疑惑……
　　老媽忍不住問：“怎麽……”
　　她話沒說完，苦梅忽然做了壹個讓我們都震驚無比的舉動：她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聲淚俱下道：“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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