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布尤林之战

　　潘德历358年9月1日，晴。
　　布尤林之战。
　　这是我跟随陛下打的最艰苦的一场战斗，比以前对抗艾格雷姆之类的魔鬼还要艰难——陛下被阿迦松那个混蛋偷袭了！
　　其实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知道，阿迦松这家伙对巴克斯帝国肯定是无比忠心的，他对马略皇帝的忠诚也无可置疑。
　　所以我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对国家和皇帝最忠诚的人，却反而用了最激烈的方式违抗马略皇帝的遗命，甚至还将马略皇帝用生命换来的良好局面毁于一旦。
　　陛下说，每个人都有心中的乐土，有马略皇帝的巴克斯，才是阿迦松心里的巴克斯。
　　马略皇帝不在了，阿迦松也就没有了他想要效忠的国家和帝王。
　　也许确实是这样吧。
　　可我觉得，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逃避……
　　人总是会死的，马略皇帝去世后，活着的人难道不是更应该继承其遗志吗？将国家一步步打造成马略皇帝期望的样子才是更应该做的吧？
　　但陛下说，忠诚有很多种。
　　有人忠于君王，有人忠于人民，有人忠于阶级，有人忠于事业，有人忠于名誉，有人忠于爱情，有人忠于神灵，有人忠于自己。
　　陛下说，阿迦松是忠于他心中的理念。
　　他无法接受巴克斯帝国处于弱势地位，所以他试图与陛下同归于尽，打算用这种方式削弱新潘德王国，为巴克斯带来新的机会，并唤醒巴克斯人的勇气。
　　陛下认为，阿迦松是在他的立场上维护巴克斯帝国的荣誉，他认为他是在以身殉道，战死沙场也算是一位将军应有的归宿。
　　所以陛下在阿迦松的墓碑上刻了‘勇者’这样的赞美之词。
　　但我却认为，阿迦松其实是个懦夫。
　　真要是为了巴克斯帝国的荣誉，那他应该去阿玛拉大陆，在被拜蛇教占据的那片土地上重新恢复巴克斯帝国原本的荣光——就像陛下重建新潘德一样，那才叫真正的勇者。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陛下，随后陛下问我，我忠于什么……
　　说真的，当时我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我用了很长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最后我得出了答案——我大概只忠于我许下的诺言。
　　当时我有些羞愧，因为这似乎有些自私，信守承诺只是一种基本道德，而我仅仅只能做到这一点，好像并不符合一个封臣该有的品德。
　　但陛下却很满意，他说，忠于诺言已经是一个人最高尚的品德了。
　　陛下说，如果我想要，他可以给我一个‘守诺者’的称号，或者‘高尚者’也行。
　　我没要这些见鬼的称号……
　　因为这时候我已经反应过来，陛下给阿迦松的墓碑上刻上‘勇者’，其实主要是为了安抚巴克斯人……
　　——摘自《新潘德战场日记》，里萨迪兰·艾诺著。
　　……
　　“帝国不灭！”
　　当两千骑兵持着骑枪从侧翼冲来时，李昂正带着手下向前方的拜蛇教徒步步进逼。
　　其实李昂看到了从侧面冲来的巴克斯部队，也认出了冲在最前面的是阿迦松手下那些铁环百夫长，但他以为这些骑兵是来配合自己围剿拜蛇教的——阿迦松的骑兵从侧面切入战场，并且沿途把一小部分拜蛇教徒给冲散了，看起来妥妥的是在实施侧击。
　　这种从敌人大部队侧面进行切割的作战方式，也正是骑兵在大规模战场上该做的事。
　　李昂甚至还赞叹了一声，觉得阿迦松切入战场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这次侧击必定能让拜蛇教大军陷入全面混乱。
　　所以李昂命令克洛泽与西吉斯蒙德带步兵快速顶到前面，让里萨迪兰带诺多们分散快速前进实施箭雨覆盖。
　　这都是很自然的配合骑军侧击的行动，正面顶上去，大规模弓箭覆盖射击，这能让拜蛇教大军无法快速组织人手应对侧面的骑军——如果阿迦松真的是要侧击拜蛇教大军的话……
　　但这两个命令下达后，李昂身边就只剩下了温蒂和两百人的卫队。这也是李昂这次战斗中仅有的两百骑军部队，同时也是预备队——李昂一直在让部队步弓协同列阵推进，除了自己的卫队，其它的诺多战士都没骑马。
　　而就在自家大部队顶住拜蛇教大军之后，李昂却发现，那支骑兵没有突入敌阵，而是绕了个小弧线径直向自己的旗帜冲来！
　　这是一次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偷袭！
　　此时，这支骑兵距离李昂的大旗已经只有两百多米了。
　　“混蛋……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放箭阻击！”
　　李昂的反应还算快，察觉不对劲之后便立刻让卫队进行阻击。
　　他并不打算和那支冲来的骑兵交涉，在现在这种时候，只要是扰乱战场的都必定是敌人！
　　但李昂多少有些不理解——现在是除掉拜蛇教大军最好的时机啊！阿迦松这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诺多卫队快速的转向了侧面，各自分散开始放箭阻击。
　　这些诺多游侠的骑射能力都是一等一的，但他们数量实在太少，两百对两千，敌人又是装备精良的重骑兵，不可能阻止对方大部队冲到面前。
　　“李昂，你得离开这里！”
　　温蒂驱马挡在了李昂身前，试图让李昂撤离战场。
　　“我不能退……我的大旗还在这里！我要是退了，拜蛇教大军会趁乱反攻，阿迦松可能也会追击我们——这次作战大多数弟兄都没骑马，我们会损失惨重的！”
　　李昂左右看了看，咬着后槽牙说道。
　　正前方，自己的部队已经与拜蛇教大军打在了一起，暂时在局面上还占据着一定的优势。
　　这大概是因为拜蛇教的部队也没想到侧面的骑兵不是冲着他们去的，他们原本正在收缩防御，所以目前被李昂的部队压制住了。
　　但拜蛇教大军毕竟人多，而且见那支巴克斯骑兵没管他们，拜蛇教大军也已经开始全力反击了。
　　李昂的部队已经顶上去了，现在是肯定不能撤回来的，除非能把拜蛇教的部队打崩，否则一旦步兵的军阵出现散乱或漏洞，就会导致一场大溃败。
　　侧面，暗影军团的士兵一个又一个的在诺多箭下坠马，但他们依然在向李昂所在的位置冲锋。
　　而且，他们的冲锋阵列正在渐渐分散……
　　很显然，这些巴克斯人并不打算维持队形，他们只是在纯粹拼命！
　　最前面的骑兵距离李昂只有一百多米了，李昂已经清楚的看到了他们的脸。
　　铁环百夫长们冲在最前面，但没有拿骑枪，他们手里拿着的是阔刃投矛。
　　而除了铁环百夫长之外，其他的骑兵都是左手持着骑枪，右手的盾牌都斜着挡在胸前，看起来很整齐。
　　这么多左撇子？
　　当然不可能。李昂已经反应过来了，这就是曾被自己下令砍掉右手拇指的那些暗影军团战士。
　　他们右手无法抓握，只能左手持枪，把盾牌绑在右前臂上。
　　如果是这些人，那倒还真有攻击自己的理由……
　　“停止射击！所有人！手榴弹准备！”
　　李昂心里有些发慌，但仍然强制自己保持着镇定。
　　温蒂有些担忧的看了李昂一眼，手中的落幕弓快速射出一箭后，也掏出了腰间的手榴弹。
　　她想起了当初对抗艾格雷姆时的场景……
　　那时，李昂也是让卫队全员同时投掷手榴弹，制造了大量爆炸坑，使艾格雷姆的骑兵最终没能冲到面前。
　　但那时是在对付那些转向不灵活的堕落战马，而且那些堕落者都没什么脑子。
　　可现在面对的是巴克斯帝国的精锐部队……
　　哦对了！
　　李昂这两百卫队的战马都是受过爆炸训练的。
　　温蒂想起了自己亲自操刀的爆炸训练——巴克斯人的马肯定是没见识过巨大声光效果与硝烟气味的。
　　但问题是，手榴弹的投掷距离有限……
　　而巴克斯人很擅长投矛，这玩意可比手榴弹扔得远得多！
　　而且，为了点燃手榴弹，自家部队是不能动的，只能原地站着当靶子。
　　温蒂已经看到了铁环百夫长们手里的阔刃矛……
　　三百多铁环百夫长集体投矛是很可怕的，根本就躲不开也挡不住，必然会蒙受巨大的损失……
　　“把手榴弹扎到箭头上点火！”
　　在阿迦松的骑兵队距离卫队百来米的时候，李昂下了个令人振奋的命令。
　　温蒂恍然大悟……
　　两百卫队手中都冒出了白烟。
　　“齐射！”
　　点燃的手榴弹随着诺多箭射了出去，此时，阿迦松的骑兵队距离卫队已经只有六七十米。
　　铁环百夫长们也已经举起了投矛蓄势待发。
　　但他们没能顺利出手。
　　“轰轰轰……！！”
　　赶在敌人投矛出手之前，一支支临时改造的‘爆裂箭’射入了巴克斯人的骑兵队！
　　幸好诺多卫队都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都比较镇定，至少都把手榴弹射出去了，没人把这要命的玩意落到自己队伍中。
　　手榴弹很重，扎在箭身上其实很难操控，射不了太远，也没有准头。
　　不过，带了手榴弹的箭，本来也不需要什么准头……
　　一阵连环爆炸之后，阿迦松的部队冲锋势头被打乱了，大部分战马开始完全不受控制的乱跑乱跳。
　　最前面的铁环百夫长们属于重灾区，能将投矛顺利扔出来的寥寥无几，而且大多偏离了目标——骑在受惊的马上当然没法把投矛扔准，没伤到自己人就算是这些铁环百夫长训练有素了。
　　而且，大多数骑兵都被阻断了。
　　后面有些使着左手枪的骑兵没能收住骑枪，甚至戳到了前面受惊的马——不是惯用手，临时反应能力确实大打折扣。
　　“兄弟们，带上手榴弹，跟我冲锋！”
　　见巴克斯人的队形被受惊的马搞成了一团乱，李昂当然要抓住这宝贵的机会，他从腰间摘下两颗手榴弹，嘴里叼着火折子，然后径直朝着混乱的敌人冲了过去。
　　这次，他不打算用箭射手榴弹了，刚才只是为了避免铁环百夫长集体投矛，要先下手为强。现在敌人已经乱了，冲过去把他们搅得更乱才是更好的选择。
　　“轰……轰轰……轰……”
　　又一阵断断续续的爆炸后，战场变得硝烟弥漫，李昂在确认敌人大部分战马都已经失控后，开始带着部队回撤。
　　他已经看到，巴克斯人基本上都跳下了马背朝自己围了过来——敌人是不惜损失的，他们宁可付出一切代价都要干掉自己！
　　“跟我来！！”
　　他高声叫喊着，让卫队跟上自己。
　　但此时，一支弩矢被射上了天空，带着浓浓的红色烟雾。
　　而且，弩矢斜斜的射到了李昂所在位置的头顶！
　　令箭……这是在标记我的位置？！
　　李昂循着弩矢射出的位置看去，果然……
　　阿迦松就在那里。
　　李昂刚好与阿迦松对视了一眼。
　　阿迦松已经没有骑马，手上持着弩，见李昂看过来，他朝李昂微微的鞠了个躬。
　　但随后，他便扔下弩拔出了剑，剑锋指向李昂，嘴里张合着发出了什么命令。
　　战场纷乱，李昂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退后，并招呼自己的卫队向阿迦松所在的位置发起齐射。
　　齐射有没有建功不知道，也来不及查看，因为巴克斯人的战吼声已经再次传来。
　　“帝国不灭！”
　　与战吼一起传来的，是上千人的脚步声，以及数百支划着弧线飞来的阔刃矛！
　　阿迦松已经让部队全部放弃了战马，开始以散兵状态步行冲锋！
　　没有队列，没有军阵，就是纯冲锋，一边冲一边扔投矛或发射弩矢！
　　最麻烦的是……
　　他们在无差别覆盖攻击！
　　他们根本就不在乎目标范围内有没有自己人！
　　卫队中开始连续出现伤亡。
　　不能再硬扛了，虽然敌人没了马，但数量上的巨大优势还在，一千多人正在向李昂合围。
　　李昂这边虽然都是骑兵，却没有放风筝的空间——满地都是巴克斯人，他们是以完全的散兵状态围过来的，而且巴克斯人的弩射程比卫队远……
　　但李昂暂时还不能撤退，大部队与拜蛇教的战斗还在持续，李昂不敢带卫队单独脱离正面战场。
　　否则阿迦松肯定会转而攻击自己的大部队，大部队将会面临夹击，很有可能被打崩，至少也会蒙受难以弥补的损失！
　　而且，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李昂这边的爆炸与混乱，拜蛇教大军似乎越战越勇了！
　　这大概就是阿迦松想要的——他要让李昂蒙受巨大的损失，他想让巴克斯帝国保持比新潘德王国更强的军力！
　　即便这会导致拜蛇教大军突出重围……
　　“李昂！撤军吧……你必须离开这里！”
　　温蒂急了，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会不会战败了，再这么下去，李昂就太危险了！
　　“不……跟上我！我们向前冲……”
　　李昂咬了咬牙，拔起自己的战旗。
　　“向前？！”
　　温蒂有点慌了。
　　“对……我要冲进拜蛇教大军！”
　　李昂挥舞着战旗向正面战场的拜蛇教大军冲了过去：“阿迦松！你想杀我吗？来啊！来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