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待至英雄們在鐵鑄的搖籃中長成，勇敢的心象從前壹樣，去造訪萬能的神祗。
　　而在這之前，我卻常感到與其孤身跋涉，不如安然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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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戰之後天宮。
　　“天篷，妳可知罪？”玉帝問。
　　“知道，因為我扶起了自己所愛的人，所以有罪。”
　　“不是！是妳勾結妖魔，有人看見妳在銀河和孫悟空密談。”
　　“哈哈哈哈，”天篷卻笑了起來，“妳要殺便殺好了，還要扯些這樣的東西，無聊的很。”
　　“勾結妖魔，按律何罪啊？”玉帝避開天篷的目光去看下面的文武神仙。
　　太白金星湊上前：“老爺子，妳說要什麽罪吧。”
　　“混賬！我是不按律處事的天帝麽？”
　　“臣明白了，這勾結妖魔，可輕可重，可處以升官，大赦，流放，極刑。”
　　“還能升官？我怎不知道？”
　　“孫悟空不就升了嗎？”
　　“還說，我還忘了為這事找妳算賬呢！”
　　“臣罪該萬死，臣懇請被扔進酒缸淹死，要汾酒……”
　　“呸，賣什麽乖，快說天篷按律當處何刑啊？”
　　“這，此人情節特別嚴重，影響特別惡劣，當然是——極刑！”
　　玉帝搖頭。
　　“啊？要不，流放？”
　　玉帝搖搖頭。
　　“他畢竟是天宮大吏，天恩浩蕩，就赦了他吧。”
　　玉帝搖搖頭。
　　“這……這……天篷他……他打入敵人內部，得到了重要情報，建議升為天兵總元帥！”
　　玉帝還搖頭。
　　“老爺子妳脖子癢麽？老臣幫妳抓抓……”可憐的太白金星，已經快崩潰了，開始胡言亂語。
　　“混賬！”玉帝大罵起來，“笨啊，壹定要孤親自說出來麽？極刑太便宜這小子了，不爽！”
　　“可……可還有更厲害的麽？”
　　“我倒想……”玉帝壹招頭，太白金星把耳朵湊了上去。
　　天篷看著他們在邊望著他邊竊笑，把牙關咬的緊緊。
　　“天篷，天恩浩蕩，不殺妳，只將妳打下凡間，妳謝恩吧。”太白金星笑呵呵的說。
　　“帶阿月上來，讓他們告個別吧。”玉帝冷笑道。
　　月女神穿著壹身白紗衣裙，緩緩走上來，她的神情讓人想起幽寒的月空。
　　“什麽時候，妳都是那麽美。”天篷對她笑著說。
　　阿月哽咽了，她說：“我想讓妳記住我最美的樣子。”
　　“我答應妳，只要我不死，我壹定會來看妳。”
　　“妳要去下界，會忘記壹切，不會再記住我的。”
　　“我不忘。我永遠不忘。”
　　“妳壹定要忘了我，那樣妳會幸福的多……”阿月上前，在天篷額上親親壹吻。
　　她的手，卻將壹粒紅色丹藥放入天篷口中。
　　“咽了它，妳就忘記壹切了。”她後退著，“忘記我，永遠忘記我……”轉身奔去了。
　　天篷就那樣看著她消失在雲霧中。
　　壹個神將帶著壹個女孩走了上來，卻是阿瑤。
　　“稟玉帝，在花果山巡視時，發現她壹人在山上，不知找些什麽。”
　　“這不是阿瑤麽？”玉帝說，嘴邊露出壹絲笑，“妳壹個小姑娘，為什麽要去做妖精？妳如實說出那些殘余妖精都逃去了哪裏，我就賜妳重回天界。”
　　阿瑤卻出奇的平靜，那種惶恐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剛才我和壹群妖精在壹起。”她說，“他們什麽臟話都說，我從沒聽過那些話，還有壹句話我也沒聽過……他們問我，以後我想做什麽？我第壹次聽到有人問我我自己想做什麽……那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麽那些妖精願意在地上挨餓，因為沒有人對他們說‘賜’字，他們也不靠‘賜’活著……”
　　“嘿，嘿，地上壹日，天界不過壹瞬，孫悟空究竟用什麽將壹個純潔無暇的仙女誘入罪惡之土？阿瑤，妳原來多單純多可愛啊，現在妳變成這樣我真是痛心啊……”玉帝作出壹副沈痛的表情。
　　“他們說的那句話是什麽來著……”阿瑤用手指支住下巴想了半天，“哦，‘請閉上妳的鳥嘴’，不不不，沒有‘請’字，我老學不象……”
　　“哧——”神將中有人忍不住笑。
　　“是誰！誰笑！”玉帝不顧風儀大叫起來。
　　當然沒人吭聲，每壹個神仙都努力做悲痛狀。
　　“這些是什麽啊？”突然有人說。
　　卻是壹邊正要被投入謫仙井的天篷。
　　阿瑤轉頭看見他，壹驚。眼中不由有了淚光。
　　“這些，是神仙啊。”她噙著淚答。
　　“哦，神仙啊！”當天篷往下墜去的時候，他仰天大笑。
　　半空中，他看見另壹人也從天界直落下來，象是阿瑤。她象壹片落葉，被風吹向遙遠的天邊。
　　雲霧散開，天篷看見了凡間景色，那是壹個安寧的小山村……
　　近了，近了……
　　壹天後，壹只村中圈中的母豬驚異的看著那只剛出生的小豬，別的小豬都住她懷裏拱，只有那只，搖搖晃晃向欄外鉆去。
　　忽然，“撲”，小豬狠狠從嘴裏吐出了什麽東西。
　　那是壹顆紅色的藥丸。
　　天宮鎖妖柱“那妖猴怎麽樣了？”
　　“報玉帝，五萬狂雷擊完，那猴子還沒有死呢！”
　　“淩遲！”
　　“報！三千刀砍過，那妖猴還活著呢！”
　　“火燒！”
　　“報！他還活著！”
　　“派三百頭天狼咬他！三百只天鷹啄他！”
　　“猴子還沒死嗎？”
　　“報！那猴子都被撕爛了！”
　　“嗯。甚好。”
　　“可是……”
　　“可是什麽？”
　　“他……他還沒死啊！”
　　“啊！”玉帝驚立起來，“他為什麽死不了呢？”
　　壹旁的觀音微微笑道：“這是天地造化的靈猴，若心不死時，是殺不死他的。”
　　“我就不信這世上有我天帝都殺不死的東西，壹直用刑到他死為止！”
　　“也許，有個方法能讓他死。”觀音說。
　　紫霞被帶到玉帝面前。
　　“觀音大士都與妳說了，妳知道該做什麽？”
　　紫霞沈默。
　　觀音在她身後道：“妳看到他的樣子，妳就會明白妳不能讓他活著。”
　　“去吧。”玉帝說。
　　紫霞壹步步向前走著，她不敢擡頭，只壹步步算著腳下的步數，壹百步，快到他面前了。
　　她看見了血，流到她的腳下來。
　　只聽壹個熟悉的聲音對她說：“哈，妳來了。”
　　紫霞猛壹擡頭，她看見……
　　眼前是壹座銅鑄高臺，臺上壹根巨柱直入天頂。
　　柱腳上，有壹具半血淋淋半焦乎乎的殘軀，骨肉脫離，已不成人形，唯有壹處還有兩顆晶亮的珠子，裏面放出她熟悉的歡喜目光。
　　“我就知道妳壹定會來的。”那殘骸說。
　　紫霞就那麽看著他，好半天，她說：“妳在等我？”
　　“我等妳？沒有，沒有啊，我……只是想……妳會來的……”
　　猴子有點慌，他說：“那天，我答應妳蟠桃會回來就和妳壹起看晚霞……我很喜歡……花果山的大海……我常在那裏……看太陽……太陽落下去了……其實……我是在想說……等妳來……和妳說，花果山……那裏的晚霞……很……”
　　血從頭顱上淋漓下來，流進他在蠕動的口中，但他每壹個字卻又說的那麽清楚，眼中放出希翼的光。
　　“妳死撐著就為了告訴我這個？”紫霞說。
　　“其實……還有，我壹直想告訴妳……妳的夢，是真的……我見過那樣壹只松鼠，喜歡在樹枝上看晚霞的松鼠。”
　　“我不是松鼠，我是從西天的雲彩中化出來的，那只不過是個夢。”紫霞說著，看著他。她忽然提高了聲音：“孫悟空，妳以為妳是什麽？妳看看妳現在的樣子，就象壹團泥巴！我……不喜歡妳這個樣子，我討厭妳！那天我說喜歡妳，不過是氣巨靈神的。我是天宮的神仙，我不可能和壹只猴子在壹起。妳是壹個妖精！妳不是神仙，不是！妳記住了嗎？我們永遠是不壹樣的！”
　　“妳在說什麽？我……我說的不是這個……”那殘骸說。
　　“妳還在做著妳的夢嗎？妳還在想著天邊的晚霞？妳已經輸了，輸了性命，輸了壹切！妳清醒過來吧，死之前，永遠記住妳的名字！妳是孫悟空，妖王孫悟空！妳不要再幻想和仙人在壹起，因為孫悟空是不能成正果的！”她湊向孫悟空，看著他流血的眼睛：“妳要記住，花果山的天空其實是壹片黑暗，在那兒看不見晚霞的！”
　　“……”猴子沈默。
　　整個天際都屏息看著。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妖王孫悟空說。
　　“妳明白了？妳真的明白了？”紫霞問。
　　“是這樣……這……樣……”
　　那頭顱上的兩點光芒開始慢慢的暗淡了下去。最終完全消失了，那殘骸完全真正變成了沒有生命的軀殼。
　　“妖王死嘍！”天界所有的神仙都歡呼起來。
　　“把他的殘骸拿到我煉丹爐去，那可是靈氣聚合之物，我要用它來煉制仙丹。”太上老君叫道。
　　幾個天將壹把推開紫霞，上去搬孫悟空的屍骨。
　　“咦，手裏還抓著什麽？都爛成這樣了，還抓著不放。掰不開啊！”
　　“別管它了，壹起拿去煉了。”
　　天將們搬著骸骨走過紫霞的旁邊。
　　紫霞看清了那只剩枯骨的手上還死死抓著的東西。
　　是壹條紫色的披巾。
　　……
　　仿佛黑暗中熟悉的身影
　　依稀又聽見
　　熟悉的聲音
　　點亮壹束火在黑暗之中
　　古老的陶罐上
　　早有關於我們的傳說
　　可是妳還在不停地問
　　這是否值得
　　當然，火會在風中熄滅
　　山峰也會在黎明倒塌
　　融進擯葬夜色的河
　　愛的苦果
　　將在成熟時墜落
　　此時此地
　　只要有落日為我們加冕
　　隨之而來的壹切
　　又算得了甚麽
　　——那漫長的夜
　　輾轉而沈默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