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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伊人夜惑

大清賭王 by 朱曉翔

2018-10-1 15:06

  京城的冬天幹燥而寒冷,王秋便買了只紅泥小爐,每天下午文火燉山藥,將潔白如玉的山藥煮得酥軟如泥,就著釅得發苦的濃茶,邊吃邊喝邊看點書,樂在其中。
  自打搬到旗桿巷後,宇格格來的次數反而少了,停留的時間也愈發短,有兩回臉色很不好看,眼角隱隱殘留著淚痕。王秋明白怎麽回事,並不挑破,還像平時壹樣與她吟吟詩,聊聊天,談些令人神往的江湖掌故,或者示範出神入化的賭術手法。偶爾她突然忘情地撲到他懷裏,與他吻得天昏地暗,但僅僅如此,不敢再有逾禮之處,因為葉勒圖也住院裏。每當宇格格來訪葉勒圖都知趣地避到壹邊,可若鬧出大動靜,以葉勒圖的精明不難知道怎麽回事。
  壹天晚上葉勒圖受王秋委托宴請負責監視郗大娘的哥們兒,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吐了兩回,然後呼呼大睡。王秋捏著鼻子收拾完殘局,剛鋪好被子準備入睡,外面有人敲門。
  “誰?”他心壹緊,隨手握了把雪亮的匕首貼在門邊問。
  “我。”
  “啊,宇格格……”
  “噓,快開門!”
  王秋壹呆,過了會兒道:“葉勒圖也在。”
  “他喝醉了,快開門。”
  王秋腦海如驚濤翻騰,剎那間擁起千萬般念頭,然後咬咬牙道:“夜深了,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格格請回吧。”
  “王秋……我,我就想進去說兩句話……”
  “我知道妳想說什麽,可是不行,”王秋懇切地說,“王秋乃草莽江湖之人,自感卑微,與格格有雲泥之別,王秋無論如何都不敢做出對不起格格,有辱皇家聲譽之事。”
  宇格格快哭出來:“妳真笨啊,王秋,難道妳不知我的心意?今夜過後,我就是妳的人了,在我哥那邊再無顧忌,我們也好壹心壹意謀算日後出路,豈不更好?”
  王秋嘆道:“這卻是我千方百計要避免的,滿漢之分如同天壑,妳又是尊貴的皇家格格,此事非但不足議,想都不能想,我豈能以格格清白要挾,逼妳哥就範?格格請回吧,我也要休息了。”
  “王秋,妳當真這般硬心腸,無情無義?”宇格格終於忍不住,哇地哭出聲來,雙拳在門上亂捶。
  王秋默默佇立在門後,壹言不發,只聽她哭得腸斷肺裂,絕望而悲切,繼而轉為嚶嚶低泣,啜泣中格外傷心,黑夜中王秋也眼中泛光,鼻子微微翕動,兩腮繃得比石頭還硬。
  哭聲漸低,宇格格哀哀長嘆壹聲——仿佛是鈍刀在王秋心裏深深割了壹下似的,方才離去。
  聽著她腳步聲遠去,王秋依然站了很久,直到寒風凍澈了全身,兩腿有些麻木了才緩緩回屋,站在床邊,思緒雜如亂麻,壹時不知做什麽才好。
  “好壹個不識風情的魯男子!”身後有人說道。
  他壹驚,轉身看竟是盧蘊,心裏直叫僥幸:若剛才心壹軟把宇格格放進來,正好被盧蘊撞個正著,後果不堪設想!
  “怎麽進來的?”他淡淡問。
  她撲哧壹笑:“心亂了不是?居然問這種幼稚之極的問題,登門入戶、翻墻入室本來就是爵門絕技嘛,何況妳整個註意力都系在那位心甘情願以身相許的格格身上,自然不留意我了。”
  “喔,妳很喜歡躲在旁邊看好戲是不是?正如上回看著我被明英誣陷下獄!”
  “王秋,我早勸過妳京城水深,耽擱下去有性命之憂,”盧蘊撲忽的眼睛在他臉上溫柔地掃了掃,“那是我出於私誼的提醒,與明英沒有關系。”
  王秋冷笑道:“以解宗元的脾氣,應該想置我於死地吧,可惜明英不識時務,居然想敲我的竹杠發點小財,結果貽誤時機,這壹點大概是解宗元沒想到的。”
  盧蘊幽幽道:“別在我面前動輒提解宗元好不好?我說過我們只是同門師兄妹關系,僅此而已,事實上,”她稍稍猶豫壹下,“自從石家莊壹別,進京我壹直獨自居住,除了談事,與他素無往來……”
  “算了,我不想聽,”王秋煩躁地揮揮手,“妳今晚來想說什麽?又勸我離京?”
  盧蘊正色道:“妳聽著,解宗元以及更高層次的人已註意到妳追查地下花會,因此慶臣家滿門失蹤,雖然妳攀上太子這根高枝,那些人暫時不敢明著動妳,但陶大人的性命岌岌可危……”
  王秋心頭壹震,不動聲色繼續聽。
  “他們本想從陶大人嘴裏挖些信息,但如果有可能被妳搶到先手,不如快刀斬亂麻,再有就是太子奉旨禁賭禁戲,在這節骨眼上暴露目標肯定會遭來滅頂之災,王秋,別充當雙方博弈的棋子,早點回去吧,”她說著站到他面前,兩人相距不過半臂,柔聲道,“雖然妳不再信任我,但看在過去的情分上,懇請妳再信我壹次,這回是真的,千真萬確!”
  她素凈如玉的俏臉上未施粉脂,燈光下更顯得清爽晶瑩,熟悉的體香縹縹緲緲從鼻端直入王秋心底,他這才註意到今晚她的衣著很特別,外面披著裘皮大衣,裏面卻是當年在山東初次相見時的低領藍衣紫裙,胸口繡四五朵臘梅。還記得兩人第壹次的那個夜裏,外面風很大,窗戶“咣咣”響個不停,屋裏卻溫暖如春,她穿著這身衣服躺在床邊,臉上緋紅如火,他便壹層壹層脫掉她的衣服,直至眼前呈現出雪白粉嫩的胴體……
  他永遠忘不了那壹夜她的風情,她的痛楚,她的甜蜜。
  正如此時此刻與她四目相對,他不得不承認內心深處依然未能忘懷她——盧蘊與宇格格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孩。宇格格像大草原上奔跑跳躍的駿馬,矯健多姿,奔放而直接,她笑的時候旁若無人,臉上宛如玫瑰突然怒放;盧蘊則是地道的江南少女,空靈如出水芙蓉,眉目如畫,骨子裏透出纖細和嬌弱的味道。
  對從小在蘇州水鄉長大的王秋而言,盧蘊的美更有種鄰家女孩的親切感。
  “王秋,猜到我今晚的來意嗎?”
  他搖搖頭。
  “與三年前那個晚上壹樣,只要妳肯離京城,隨便去哪兒,”她低下頭,“我都願意放棄現有的壹切,只身追隨……”
  她定定看著他,目光漸漸迷離,突然擡手解開裘皮大衣,再解開藍衣紫裙,壹件接壹件,她動作很緩慢,手法卻靈巧自如,瞬間現出光溜溜的胴體,三年了,依舊那麽迷人,那麽柔嫩,那麽細膩。
  “三年來沒有壹個男人碰過我的身體,如果不信,妳壹試便知。”她低低說,眼中充滿了熱烈和期待。
  王秋掙紮著移開目光,長長吐了口氣:“我在不在京城,對妳,對解宗元有這般重要?”
  “妳不明白的,”盧蘊流下淚來,“我希望妳好好活下去,即使陪伴妳左右的不是我,而是那位格格,京城——確實殺機重重。”
  王秋腳尖壹挑,右手淩空接過裘皮大衣圍在她胴體上,道:“謝謝妳的好意,王秋心領了,但此時退出萬萬不能……妳走吧。”
  說罷緩緩轉過身去。
  盧蘊淒苦笑了笑,默不做聲壹件件將衣服穿上,大滴大滴的眼淚“啪啪啪”直往地上掉,每滴淚珠都摔成細細的小水珠,四處飛濺。
  隨後,她悄悄離開。
  真是壹個混亂不堪的夜晚。王秋自嘲地想,再也難以入眠,壹直輾轉反側到天亮。
  葉勒圖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站在院子裏愜意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大叫道:“世上沒什麽比酒醒之後喝壹碗大麥粥的感覺更好啦!”
  “爺五更天就起床幫妳熬粥,文火慢燉近兩個時辰,味道當然不同。”
  “這麽早?”葉勒圖眨眨眼,“爺,是不是孤枕難眠啊?待會兒我到貝勒府給宇格格捎個話兒,讓她……嘿嘿嘿……”
  “去妳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王秋狠狠捶了他壹拳,暗想昨晚拒不開門是徹底得罪宇格格了,以後別說常來常往,見面是否打招呼還是問題,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免得藕斷絲連讓別人說閑話。
  喝了兩杯茶,葉勒圖掏出壹卷紙,上面密密麻麻寫了數百個名字。王秋瀏覽壹遍,皺眉道:“才兩天工夫,郗大娘竟有這麽多客人?”
  “上面都是識得名字的,還有很多面孔實在生得緊,只得作罷,不過我關照兄弟們對頻繁出入妓院的,三天兩頭露回小臉兒的,還有壹看就不像嫖客的多留意,必要時騰出人手跟蹤,爺放心,那幫兄弟們常在街頭混,懂得如何不露痕跡。”
  “幾張畫像上的人都沒出現吧?”王秋憑記憶將解宗元、盧蘊以及本門前輩道衍明的頭像畫下來,吩咐要重點關註。
  “沒有,兄弟們將幾張畫像記得死牢,像刻在心裏似的。”
  葉勒圖誇張地說——對那幫無所事事的八旗子弟而言,王秋交辦的事純屬美差,幾個人每半天壹班,任務是躺在窗前吃吃喝喝並盯住對面妓院出入人員,毫不費勁,每天還有壹兩銀子的報酬,他們恨不得這種舒服的日子越長越好。
  王秋對葉勒圖的幹練貼心頗為滿意,說開銷方面別客氣,爺不是精打細算的主兒,主要把事情辦周全了,另有重賞。葉勒圖連連點頭,說那幫家夥大手大腳慣了,不算著點兒,金山銀山都能給用光。
  兩人邊談邊出了門,葉勒圖問到哪兒去,王秋說還得找蘇克濟,那個老江湖說壹半留壹半,現在回頭想想有些事兒必須問清楚。
  蘇克濟還在衙門辦事,等到正午才回家,王秋拉他到附近小酒館喝兩盅,蘇克濟笑嘻嘻也不推辭,只建議離家遠些,免得街坊鄰居看了說閑話。三人遂步行來到兩條街外的壹家清真館,讓夥計燙兩壺酒,切些羊肉、牛肉和下酒雜碎,又叫了兩斤涮羊肉。酒菜顯然很對蘇克濟胃口,樂得眉開眼笑,頻頻舉杯,大快朵頤。
  席間葉勒圖老想著問事兒,不停地朝王秋使眼色,王秋恍然不覺,盡扯些無關緊要的閑話。三個人當中王秋不善飲酒,葉勒圖雖說酒量大但昨晚喝多了,未免後勁乏力,倒是蘇克濟並不見外,自斟自飲喝了六七兩。
  酒足飯飽,蘇克濟兩眼瞇成壹條縫,身體搖搖晃晃,自嘲說平時有午覺癮,站在路邊都能睡著。王秋忙叫夥計泡了杯濃茶,移到僻靜角落,悄悄問:“上回大人提及有人通過某個渠道邀請大人入夥,大人慎重從事予以拒絕,請問那個人是誰?在哪個衙門任職?”
  蘇克濟慢慢吹開浮在杯面的碎葉,啜了壹口,閉著眼睛品味片刻,道:“下官受側福晉恩澤,因此凡王先生問起的事,下官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該說的上回都說得很清楚。”
  聽出他話裏的潛臺詞,王秋遣開葉勒圖,誠懇地說:“承蒙大人關照,王秋已受益匪淺,本不該再有奢求,然則事態日益惡化……大人可知葉勒圖的遠房親戚慶臣自殺身亡,全家幾十口人全部失蹤?”
  “啊,竟有此事?”蘇克濟駭然,“上個月下官還碰見他,約好春暖花開時壹起到京郊釣魚,他……他……”
  “他也與地下花會有關,欠下大量賭債。”
  蘇克濟脫口道:“不會的,慶臣怎麽會輸……”他似乎意識到什麽,驚恐地閉上嘴,神情間非常不安。
  “凡是賭博輸贏都在兩可之間,哪有必勝的說法?”王秋緊緊相逼,“大人何以認為慶臣不可能輸?難道他本身就是地下花會重要成員,掌握或者操縱會試機密?”
  “別問我,別問我,我什麽都不會說……”蘇克濟壹反沈穩篤定的態度,神情慌張地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門口,壹把推開試圖阻攔的葉勒圖,出門前又大聲說,“我什麽都不會說!”
  說罷迅速離開飯館,別看他身形略顯臃腫,行動卻很靈活,三步兩步便穿過街道消失在胡同深處。
  “妳問了什麽?他在害怕什麽?”
  看著他倉皇的背影,葉勒圖詫異地問,王秋也莫明其妙,將剛才的對話回憶琢磨了壹遍,道:“只不過提了壹下慶臣的事,他好像不知情。”
  “我們整個家族就紮克塔爾知道,昨天有人到都察院打聽,裏面的人還以為慶臣叔病了呢,”葉勒圖道,“爺,我怎麽有種慌慌的感覺?是不是這件事兒內幕真的很深?”
  王秋反問道:“妳以為我被誣入牢差點沒命是偶然?我們的調查每深入壹步,隨之而來的危險就增加壹分,直至圖窮匕見,葉勒圖,妳年紀還小,又有八旗子弟的身份,沒必要跟著我冒風險,明天起還是搬回家住吧,以後願意的話暗中幫我做些事,否則就當做不認識,我不會怪妳。”
  “爺怎麽了,居然說這種生分的話?”葉勒圖挺起胸膛大聲道,“我葉勒圖別的沒有,就是有點膽量,既然決定了跟在爺身邊,您拿棍子也甭想趕走我,爺吩咐吧,下壹步幹什麽?”
  王秋感動地拍拍他,眼眶不禁有些濕潤,感慨自己沒看錯人,結識了這麽壹位有俠義感,敢作敢當的年輕人。
  “先回去吧,既然蘇克濟不敢說,必定有他的苦衷,過些日子再說。”
  葉勒圖停住腳步:“那可不行,萬壹這幾天他又出了意外怎麽辦?不如再通過宇格格找葉赫那拉,以恩人身份逼他說出秘密。”
  這個途徑王秋何嘗沒想過,但此壹時彼壹時,眼下這兩個女人都是他盡量回避的,尤其是葉赫那拉,想到那天晚上的瘋狂和放蕩就不寒而栗。
  “唔,算了,不要強人所難。”他敷衍道。
  葉勒圖奇怪地瞅了他壹眼,突然笑了起來。
  “臭小子,有什麽好笑?”王秋心虛地說。
  “爺跟宇格格之間有事兒?平時說十句話必定提到她,今兒個卻絕口不談,其中肯定有問題……兩人吵架了?鬧別扭了?還是爺惹了她?”
  葉勒圖故意將“惹”字咬得特別重,壹臉壞笑。
  王秋啼笑皆非,道:“她是高高在上的格格,我只是壹介草民,朝堂是朝堂,江湖是江湖,萬萬不能亂了規矩,爺怎敢惹她。”
  “爺,這方面您真是食古不化,”葉勒圖道,“就拿葉赫那拉來說,連宇格格都看得出她的眼神,是真想壹口吃了您,您當然是不樂意的,可縱使吃了又如何?您還是您,她還是十壹王爺的側福晉,總不成好好的王妃不做天天跟著您吧?人家無非圖個眼前快活,您又沒損失……”
  “越說越不像話了!”王秋喝道。
  “當然宇格格不同,”葉勒圖靈巧地躲開去繼續說,“她終究要嫁人,入洞房時必須是處子之身,大概這才是爺憂慮的吧?其實您錯了。王府貝勒、格格們受長輩奢侈之風影響,作風也開放得很,加之王府、貴族之間互動較多,少男少女嘛意亂情迷後壹時沖動在所難免,但並不妨礙她們日後出嫁,知道為什麽?嘿嘿嘿嘿,她們圈子裏流傳著好多種作偽的辦法,每壹種都保證天衣無縫……”
  “再不閉嘴爺真要發火了!”
  “爺其實想問,皇宮選嬪妃不是都要驗明正身嗎?那是皇宮,普通人家哪怕王府才懶得費那事兒,只要嫁過去安分守己過日子,睜只眼閉只眼算了,哈哈!”
  王秋趁他笑得開心,壹把捉住他胳臂,喝道:“今兒個讓妳嘗嘗飄門的家法!”正待動手,突聽葉勒圖叫道:
  “格格,救命啊!”
  擡頭壹看,宇格格滿面寒霜,騎著高頭大馬踹蹬揚鞭直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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