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逐鹿

金龙鱼

都市生活

宽阔的帝国驿道沿着山间河谷蜿蜒盘升,一望尽是濯濯童山,草木稀疏。
七月流火,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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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起滇之南

惊雷逐鹿 by 金龙鱼

2025-6-14 20:28

路通山顶,桥架横云。

千千万万奴隶,在榛荒险峻,山川阻困当中,开山筑路,硬是用人手用血汗开辟出云南一省的驿路商道。

骡、马、牛、车,还有脚夫和大象,盘过无底的黑涧,越过冷寂的山阴,来去匆匆输运商货,气喘吁吁而汗水淋漓。沿着茶马古道修筑拓宽的官马驿道上,茶叶和盐巴,丝绸和瓷器,上山下谷,翻山越岭,向西,向北,向东,向南。

马铃叮咚。

山梁上缓缓移动着一串黑点,那是马帮在赶路。

赶马人仡叶丹,擦了把眉梢眼角的汗珠子,带着金陵腔的云南官话,吆喝着马帮的伙计:“到前面驿站歇脚,赶紧的——!”

转过山脚,马帮在驿站附近歇脚,人声顿时喧闹。

仡叶丹也不管那些,只取出酒葫芦坐好,顺手从树上扯片大叶子,解下腰间小袋,兜底倒出一堆蚕豆大小的石头。赶马人低头吮一嘴石头嘬一口酒,石头随手又丢回袋里——赶马帮,路上要有口酒祛湿解乏、舒经活血。这一袋盐炒油浸的石头,不怕雨淋日晒,正好补充盐分,避免赶马路上出汗虚脱。油盐就是赶马人的下酒菜,石头不过是他盛菜的器皿。

瞟了眼驿站外的一溜儿茶棚,稍稍远处俨然已经成为市镇的旧时小山村,仡叶丹很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以前哪有这些啊,也只有他们这些马帮客跋山涉水,年年月月在没有路的地方踩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现在官修驿路一通,就不止是他们马帮在这条路上奔走了,四方商贾,军士,走卒,僧道,奴隶,都蜂拥而至,许多亘古蛮荒已经成为人烟辏辐的集镇。

茶棚外的马桩上,拴着不少.大理马,也就是外省人所谓的‘云南马’、‘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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仡叶丹赶了十几年马帮,见过的.良马可是不少,塞外鞑靼的口外蒙古马,河西的凉州大马,青海一带安多、朵甘的松番马、青海骢,都算是不错的战马和坐骑。

塞外鞑靼的蒙古马,粗壮结实,.抗寒耐冻,驱驰持久,适应粗饲,乘、挽、驮皆宜,北方战马十有七八是其种裔。

河西地面的凉州大马,西陲青海一带的松番马、青.海骢,高大结实,尚余大宛天马血脉,也是优良战马。

但若说到负重驮货跋涉山地,那些北方良马却未.必是最佳选择,反不如云贵川本地所产的马、骡,比如滇马、川马。

云南布政司的大理、腾越(腾冲)一带,唐宋之际属.于大理国地界,江河纵横,草甸众多,所产‘越赕骏’以善著称,亦即如今俗称的大理马、滇马。滇马体小而肌健,耐力颇强,虽然跑得不算快,但很适应云贵川山地险陡而路滑的山道,往返万里,跬步必骑,驮负且重,未尝困乏,不仅得到众多马帮客的衷心喜爱,驻防云南的锐士军卒、往来缅邦甸的标客也多用云南滇马为坐骑驮畜,图的就是翻山越岭使得顺手,而北方素称优良的口外马、凉州马、青海骢在这南蛮山野地方,却是远不及本地马好使。

仡叶丹瞄了眼.茶棚当中大声谈笑的几个精悍壮汉,显然马桩上拴的滇马中就有这些标客的坐骑,他们随身携带刀、斧、标枪、藤牌等兵器,仡叶丹甚至还注意到三名标客带的手铳,以及坐在标客附近吃东西的二十几个伙计打扮的商行中人。他估摸着,这些标客就是某个商行雇佣的。

来路上人声喧哗,仡叶丹回头望去,却见得一支人马壮盛的远行商队到来打尖歇脚,随行的还有一支四十多人的标客队伍。

仡叶丹打量了一番,寻思着这条驿道上,涌向南方的军人、标客近年越来越频繁的出现,而南下的弥勒教徒也越来越多,恐怕不是个好事,莫非有什么大事情即将到来?但他现在却依然懵懂,多方打听却也不知其中隐情。

这可怎生是好?仡叶丹心中有些焦虑而迷茫的情绪,不由狠狠抿了一口酒。

四面青山,城在江滨。

船桅静立,霞光云影,山村一旁,江水湾湾,汇入黄昏,远处遥遥可见喧嚣的边城市镇。

马帮进了普洱城(今普洱市思茅一带),举目所及,一片忙乱嚣动,南来北往,车马成群。

官厅衙署,各部各衙各军的揭贴纸柬木牌贴满挂遍,‘某府某县某乡某村某官某吏去往某地某处某衙署’,‘某府某县某镇某里某坊某军官某锐士某军卒于某月某日去往某方’,‘某某寻找同乡某某,现住某某客栈,某月某日动身往南’,‘某某,俺去缅邦甸某地,预计十五日可到某地,你可于某月某日在某处寻俺,过期不候’等等之类,人过留迹,路过留痕,方便彼此寻找,不外如此而已;

客栈旅舍,大小新旧 ,奇形怪状,到处都挤满了南来北往的人,自也少不了各式各样过客所留的揭贴、口信;

骡马店外,黄昏时分,都已客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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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金会馆,三教九流,标客剑士,络绎不绝;

各方的饮食,各处的口音,各色的衣裳,各省的行旅,一方边城市镇吞吐着千军万马。

只有几个工匠店铺门首,一两个老工匠,坐在门边慢悠悠雕镂着花纹,在竹器、木器、银器、锡器之上雕出虫鸟水云。

自远而近,一队草鞋竹笠的军士兵卒整齐的经过大街,府城中的旅馆、茶肆、澡堂,到处都安插有军卒士兵。

廊檐之下放了木桶木盆,旅客行商洗脚拭尘,及早睡下,及早起身。

马蹄,车轮,鞭影,飞尘,军队,行人,南来北往……

普洱城以下的澜沧江等三条水道,疏浚了好几年,目前还远未完工,不过已经承担了云南通往南藩诸国大半的客货水运,这地方不热闹才见鬼了!

赶马人仡叶丹这一天的晚饭,也吃得很不安生,愁上眉梢,满怀心事,他得为马帮的二三十号人负责啊,回去少了谁家的人,他都不好交代的也,还别说那些烧埋善后之事了。马帮里的人,最好都是一个个平安无事,顺当赚钱回去养家。

他现在只担心南边的时局不稳,一路之上军人、标客随处可见,而且越来越多,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看来得托人向巡捕营申请些弓弩火铳,以防万一。

隐隐嗅到了一点血腥气的仡叶丹,暗自思忖着,盘算着。

进城的‘官道’上,尽是马蹄、车迹。

这时幸好不是缅邦甸的雨季,否则车马过处,泥水四溅,路上行人就得遭罪了,少不得脚下躲闪,几步一跳,活像滑稽的猴子。

血泊……

离城不到十里的商驿馆门首,满地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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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人商贾集资修起的所谓‘商驿馆’,富丽堂皇,就是缅人的高官权贵来往出行也愿意在此住宿下榻,好生受用一番——南藩缅地‘东吁王’他隆的亲叔叔莽应昌据守一方,位尊权重,这次从缅京返回封地,看看离着封地已经不远,便下榻在商驿馆,却是因此而遭遇到莫名其妙的刺杀,凶猛而决绝。

尘土与血水混在一起。

护卫武士乱发与污血粘贴在一起,四周是凄惨的死亡、浩劫一般的场景。

战袍破碎,铁衣残损,武士的的最后尊严荡然无存。

双目中燃着愤怒不屈的火花,金铁迸溅,顽铁断裂,刀剑嘶鸣,雷击电闪……

刀光似电,毫无顾忌地撕裂人体,流泻而入,穿越空隙,出没血肉,头颅抛飞……

锐啸破空……

暴雷震动……

仆倒在地的武士胸骨尽折,内腑必定是一团糟。那一瞬间,拔刀冲来的武士,被人重重的在左肋后侧一击,力可摧山的狂猛劲道倏然一吐,肋骨瞬间折断凹陷,断骨如同锋利的匕首刺入心肺,他又怎生能活?

另外两名武士,拔刀不够迅速,刀还未完全出鞘,耳门上各自挨了沉重一击,头颅在重手法的猝然一击之下即刻碎裂凹陷,闪避的机会都没有。

商驿馆的门首,二十三具尸体横七竖八,断头残肢惨不忍睹,血泥涂地,血腥无比。

悍不畏死的刺客们杀人如刈草,挟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眼瞳中燃烧着阴森的地狱幽火,喊叫着冲杀,但是被武士们奋勇拦截。

王叔莽应昌紧握着刀柄,压下了卡簧,但手在微微颤抖,虽然在武士的保护下他还算镇定,但毕竟不是那种经历过生死血腥的人,地位尊贵,手握权势的王族贵胄一方诸侯,真到了生死关头,依然紧张慌乱。

这时,见到自己一方的武士已经渐渐占据上风,莽应昌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吼,长刀出鞘,刀上镶嵌的宝石,映出慑人的光华。

针对莽应昌的刺杀,似乎失败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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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身穿盔甲的武士排成一个阵势,对着商驿馆门首直插过来。

他们一律身穿缅军衣甲,冷酷锐利的眼眸不带任何情感。大约五十人左右的队伍,步伐整齐,训练有素,整个战阵散发出强烈的杀气,这是莽应昌府中的卫队赶到了。

一时之间,莽应昌的武士们为之气势大振!

鬼魅一般的刺客潜行于屋瓦之上,如同蹦窜在屋顶上的猫,只是一团黑影。

行止。

逗留。

停顿。

兵器出鞘,划出弧光……

一口长剑,直贯而下……

剑身闪耀着美丽狰狞的龟背锻纹,纠缠着符咒也似的鸟篆……

长剑仿佛在饥渴地欢叫……

贯穿头颅,刺破坚硬的头骨,割裂喉咙,没入胸腔,止于搏动的心脏。

劲气爆发!

噗嗤拔剑!

血线一缕,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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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一般的刺客们,在莽应昌的最后时刻,用他们诱惑性的决死攻击,为鬼魅一般的剑客打开了绝杀莽应昌于顷刻之间的大门。

出场只有一刹那的鬼魅剑客,在一次呼吸之间,就彻底绝杀了莽应昌生存的机会和希望。

刺客们在最后时刻,是可怜、惨淡而糟糕的——刺客死了十七人,几乎全军覆没。然而,局面这样的惨淡,最后竟然让莽应昌的反击希望化为泡影,并且因此而送命在鬼魅剑客的剑下。看到援军赶到而放松了警惕的莽应昌,想来是死不瞑目了,他看到了生的希望,却被鬼魅剑客神兵天降一般的猝然一击,残忍的剥夺了他的最后一线希望,就此一命呜呼。

成功的刺杀,有时候是需要一点糟糕甚至惨淡的表现陪衬的。

东吁王行宫。

这是一处殿阁弘丽的所在。

行宫当中,今夜此刻开列筵席,铺张炫目。

宾主列坐,美姝环侍,佳肴纷献,烹饪精美。

主人佳宾,纵饮甚欢,盛会空前,丝竹之声,响彻殿堂。

东吁王他隆治国理政的手段相当不俗,也是经过多年的东征南讨,戡内乱,平外患,方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歌舞升平。他虽然不是酒宴无休的昏庸君王,却也并不一味勤劳国政,今日缅国佛节宴会上一高兴,自然不免多饮几大杯。产自中土大国的‘剑南烧春’确属佳酿,纵是不好酒之人也会有贪杯的时候,于是乎东吁王这晚便是酩酊大醉了。

东吁王这一醉,却是乐极生悲,从此再也没有能苏醒过来,西归极乐去休。

三日之后,东吁王因酒醉而薨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数日间已经传遍缅邦甸;差不多也在这个时候,王叔莽应昌被刺而逝的消息也被缅地各个阶层的人所知晓。一前一后,两位王族的大人物相继丧命,缅地大为震动,形势为之一乱。

一时之间,谣言蜂起。

有谣言说,东吁王他隆忌恨王叔莽应昌势大难制,这才命人行刺。

又有谣言说,东吁王他隆是被人谋逆而死,王叔莽应昌乃是幕后的谋主。因为王廷早有意图削藩,抑制豪强兼并,王叔莽应昌不愿束手就缚,故而买通王廷侍卫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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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谣言说,王叔莽应昌觊觎王位已久,而他隆又年富力强,莽应昌怕自己年老等不及了,故而处心积虑收买王廷内贼以毒杀他隆,根本不是因为王廷意图削藩的缘故才暗中谋逆。

但另外的谣言则说他隆并非被人谋逆毒杀,乃是虔心向佛,功行圆满而成佛西去。

又有人说,乃是先前被他隆所驱逐的波图加人卷土重来,谋害了东吁王。

至于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强大的西北幕府,这种说法也是有些市场的。

诸般种种的说法,不一而足。

甚嚣尘上的谣言,也许荒诞不经,却也有不少人相信。因此在东吁王他隆、王叔莽应昌死后不到半月,缅邦甸就开始动荡不安,乱象渐现。

东吁王薨逝之时还属于壮盛的年岁,尚未立储,却是死得干净,薨得诡异,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王廷之上诸子争嫡,彼此水火不容之势难以避免,文武臣僚地方牧守纷纷下注押宝择木而栖,各有算盘,心肠迥异,日后内讧的祸端便已埋伏;而另外一个后果就是地方上的豪族大酋,以及领兵在外手绾兵权的军中将领,本来就因为王叔莽应昌的被刺而心生疑忌,十分担忧王廷的压制迫害,此时更是一个个拥兵自重,观望形势,他日割据自为也是很有可能的。一个国力还算强盛的南藩王国,竟是渐显四分五裂之势,离着瓦解之期不远了。

缅国境内的反叛之火,于暗中酝酿生发,待机而动。

形势的陡然变化,各方势力的反应各不相同,但只要其利害与缅邦甸有涉,自都免不了一番忙乱和关注,甚至投身局中积极活动起来以谋求更大的利益。

清溪河蜿蜒南流,沿河两岸本是荒僻之地。由于中土南来的长驻客商越来越多,商站、货栈、客栈、饭肆、酒楼、青楼、ji寮、赌坊、寺院、道观、私塾学堂陆续开张,清溪河沿岸便成了汉人聚居的繁华市镇,在此常居的缅国人多半是被汉人客商雇佣的帮工仆从。

慈恩道观东边,靠近河边竹林,有着不少饭铺酒肆,猪、牛、羊、鸡、鸭、鱼、虾快火现炒适口充肠,醇酒家酿也能让人一过酒瘾,既饱口福,还花钱不多,大受各色客商青睐。

与缅国人相比显得高大魁梧的西北汉子李虎,在中午时分匆匆进了‘江南春’饭庄,这处却是弥勒教暗中的产业。

李虎是弥勒教龙虎大天师李大礼的众多义子之一,曾经隐秘身分投靠于西北名门皋兰派中,却是皋兰派的外堂香主之一。当年西北叛乱,李虎牵涉其中,遭到内务安全署以及皋兰派的事后追查而存身不住,不得不隐姓埋名举家迁走。其后,弥勒教归附西北幕府,李虎这才重新露面,但西北地面无论如何是待不下去了,不久即南下缅国安身立命,重操旧业,再开‘有麝斋’以为掩护,致力于弥勒教的扩展。(事见 第二十二卷‘变乱前奏’第六章‘密谋颠覆奔波忙’;第二十五卷‘风水’第五章‘百折不挠 历劫难色心勃勃’等)

弥勒教李大礼这一系,被平虏侯强令修改教义教范仪轨之后才允许其作为佛教沙门的分支流派公开立教传道。(新)弥勒教倒也知机,竟是从此改弦易辙,将云南、缅国、印度、西域作为其立教传道、招纳信徒的主要方向,极力配合西北幕府的扩张和渗透。如今在缅国境内,新弥勒教的根基已经扎稳,不仅拥有相当多的汉人信徒,还招纳了许多信佛的缅国人皈依信奉,影响力可是不小,潜势力雄厚。

作为(新)弥勒教在缅邦甸扩展教务的暗子中坚,李虎在教中的身分也是相对隐秘的,教外知道他真正身分的人并不多。他手底下自有一套班底,等闲不用亲自出面,李虎今日在‘江南春’秘密会面的也尽是他弥勒教中的要员干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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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花厅之中,龙虎大天师李大礼一脉的李氏一族骨干济济一堂——

龙虎大天师李大礼当年收养的义子李照、李颜、李文炳、李文耀,义女李碧瑶都已在座(事见 第二十二卷第六章;第二十五卷第五章等)。

李大礼之长房长孙李越也赫然在座。(事见 第二十九卷‘战火’第四章‘礼曹会弥勒 都督问洛阳’)

今日与会之人当中,最后一位抵达‘江南春’的便是李虎,算是来迟了,但即便是大天师直系血裔的李越也没有什么久等不悦的脸色表露出来——李虎有着良好人缘,待人接物的手腕高明当然是一方面,但李虎在教中的资历、功劳、势力、人脉、传承、修为也是没人敢给他脸色看的重要原因。李虎本身修的是‘弥勒转生诀’,但也得了鲜少外传的李氏‘六如诀’传承,而且皋兰派心法修为也颇为深厚,他一人而兼有三家之长,且又得到龙虎大天师李大礼这等大宗师的指点,三家融会贯通之后,修为在新弥勒教中也是少有敌手,加上他在教中的资历、功劳、势力、人脉等等也都是一等一的雄厚,谁愿平白无故扫了李虎的面皮,给他脸色看呢?在座的几位,都是胸有城府的精细人,又不是那等没眼色的人,‘一家人’自然和颜悦色,再有什么不快也得藏着。

人齐上菜,自家的产业倒也快当,碗儿盘儿须臾就摆放齐整。

各色菜肴品类不须一一细说,其中最可称道者,便是‘脆鳝’,物美价廉。鱼一端上来,饭庄的堂倌即用草纸合起来双手一压,客人把来下酒,迸焦酥脆,咸淡适口,极是好吃。这菜本来是帝国江南淮扬一带吃早茶,下酒拌干丝两相宜的佐餐之物,‘江南春’在缅国做生意,却要顾着汉人客商的口味,倒与帝国差不多少。

另有一味菜品,却是醉蟹。缅国清溪河所产本地大蟹,肥腴鲜嫩不亚于中土江南的阳澄湖名产。把那大蟹一雄一雌草绳扎紧,上秤一称,正正十六两的一斤‘对蟹’,尤为名贵。本地汉人酱园拿酒做醉蟹,一坛两只,膏足黄满,浓淡适度,下酒自是妙极。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干李姓人氏直喝到酒酣耳热,方才唤了饭庄堂倌另上茶食,慢慢聊些闲话,说些教中事务。

话说弥勒教在缅国王族陷于混乱之际,已经迅速行动,着手部署,要趁着缅地动荡的时节,将弥勒教香军改头换面,以护法、标客、庄丁、家人、伙计等等身份掩护,重新编组起来,一心要在西北幕府的南边方略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他们这些主事之人已经将缅国视作新弥勒教立教传道的根基之一,绝不允许肥肉旁落。

李越、李虎、李碧瑶这些新弥勒教的核心骨干,对缅国当下的乱局,也各自有些揣测。莽应昌的被刺、他隆的突然薨逝,为新弥勒教的教务扩展带来了重大的契机,他们也敏锐的抓住了缅国内乱的机会,但是对整个局面的未来趋向把握并不清晰。他们也是想借着聚会,好生合计合计,看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众人拾柴火焰高,群策群力的道理谁都懂不是?

其实在座的这些李姓人氏,各自也有些私心小算盘,都想争取立下一份大功,以便在/`文/缅国为/炫`/自己谋取/`书/到一处可/网`/以世袭且实领的采邑封地和相应的世袭爵秩,攒下富贵传诸子孙的心思大概是谁都会有的心思。从云南经略府、云南镇守府中传出的若干风声,不由他们不动心——云南经略府帐下的东行营、西行营,其提督将帅基本上都是前弥勒教出身,想让他们稍稍透点口风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其实说起来,除了西北幕府在甘霖六年以前敕封给臣僚部属的那些采邑和食邑以外,在甘霖六年以后分封的采邑、食邑,只要是西北方面以官书契、委任状、敕封纸、(采邑)食邑文牍等官给文牒正式承认的实领(半实领)世袭封地,其实多半都分布在官方力量鞭长莫及的蛮荒异域,比如北疆的岭北蛮荒,西域的苦寒荒僻寥无人烟之地,而且这种实领(半实领)世袭封地的田亩通常也都不会太大。但凡官方可以看顾过来的地界,大多数的敕封领地,现在都已经是那种不能实领的世袭食邑或不世食邑,即所谓‘名义’食邑。名义食邑所谓的百户千户万户,虽然说不上是‘虚封’,但受封者也就是食邑名义上的领主。这样的领主对其食邑领地上的居民,通常并无多少实际上的领主权和辖治权,至于食邑领主私人所有的家仆奴隶则又另当别论,食邑领主对食邑领地唯一的权力就是监督其该得的食邑租税不被任何衙署以及任何个人贪污截取。当然例外的情形也有,某些世袭或者不世袭的食邑领主,也可能对食邑上的居民合法拥有不完全的领主权和辖治权,但即便是这种不完全的权力也必然受到官府衙署的限制、监督、约束以及审察和监视,而且根据敕封之际君臣签署的采邑(食邑)契约之规定,西北幕府还有权依据双方订立的采邑(食邑)契约,在某些情形之下永久剥夺食邑领主这点并不完全的权力,但其食邑一般并不受此影响。当然,西北治下所有的采邑、食邑,不管是实领采邑还是‘名义’食邑或‘虚封’食邑,也不管是世袭还是不世袭,都必须每年向西北幕府缴纳一定贡赋,这是西北治下特有赋税,有着浓厚的‘复古’意味,帝国境内可是鲜少见的。

尽管现实如此残酷,想要以大功换取实领的世袭采邑并不容易,还是有许多人梦想着有裂土封疆的这么一天,哪怕是降格以求的食邑也好过普通的田舍翁;尽管在西北做纯粹的地主比获取采邑、食邑容易得多,简单得多,但采邑、食邑所拥有的那份荣耀以及减税、免役等若干连带特权却不是区区的地主就可以比拟的,也就难怪世人羡慕,而新弥勒教的这些李姓要员也要为之动心了。

在座的一干‘兄弟’‘姐妹’,虽然都姓李,各自的心思却未必都一样了。

“他隆不死,缅国内乱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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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带着阴森杀气的声音,与龙沙清秀的相貌毫不相称。

&书&军帐当中,油灯摇曳,昏黄一片。

&网&云南的冬天,虽然气候还算温暖,但山中还是有些冷,厚厚的毛毡并不能挡住所有的寒冷。

这时距离东吁王他隆的突然薨逝已经有一月有余,缅国乱局愈演愈烈,形势躁动不安。

为了以防不测,云南经略府合议定计,调兵遣将备御南边,除了王金刚奴、孟化鲸领率的东行营,韩太湖、唐云峰、邵福领率的西行营陆续向南开拔以外,明石羽麾下的苗瑶军团,陈好麾下的山地追剿军团,也从曲靖府南下,进驻车里军民府、景东府镇沅府、威远州、普洱城等处水陆关隘要地。

身在苗瑶军团大营驻地,龙沙这位巫门三十六脉中鬼灵一脉苗疆野麻岭出身的年青一代高手,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将他在缅国做下的惊人勾当说了出来,直白无隐。

野麻岭的大师兄麻无鬼不动声色,打量着相貌清秀温文的龙沙,哼了一声:

“龙沙,这是师尊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龙沙闻言反问:“我自己的意思,怎么啦?”

麻无鬼合上手边的公牍,正色说道:“龙沙,你可知道,他隆一死,缅国立时争权内乱。如今缅国他隆所生诸子,纷纷遣使西北,翼求西北援应,其中干系非小,你怎可妄自揣摩军国大事?莽应昌被刺,不会也与你有关吧?”

龙沙笑道,“大师兄,你也太看得起我龙沙了!莽应昌被刺的事情,与我可没有一点相干。那东吁王也是命该如此,谁让他当年斩草不除根,留下后患来着?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帮了朋友一把,教了他一个下毒的法子而已。而且,我这朋友报了血海深仇,觉得生无可恋,也都自行了断了。”

“哦?”麻无鬼依然平和沉静,追问道:“什么血海深仇?你的朋友又是怎样自行了断?”

“当年东吁王他隆东征南讨,做下的血腥事情可是不少。我在缅国认识的这个朋友,便是他隆的仇家,却是不知怎么的被他混进了他隆的王宫,还步步高升,想必暗中也有一些势力并不想让他隆好过。”龙沙显然还不糊涂,知道自己认识的这所谓朋友,也是别有用心之辈,面对麻无鬼的追问,倒是实话实说,“……他想利用我,我就让他利用一下又如何?他隆一死,无论谁想在缅国这潭浑水中摸鱼都行,我们巫门诸脉也可以趁势南进,在缅国分上一杯羹。新弥勒教仗着他们经略府的人脉势力在缅国肆无忌惮的扩展教务,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至于我这位朋友的自行了断,哼哼,乃是因为被我擒拿之后,熬刑不过才自尽而死的。”

“你知道什么?”麻无鬼站起身来,在帐中缓缓踱步,“这里面牵涉太多,搞不好就会让你,让我们巫门诸脉成为别人的替死鬼。你以为平虏侯的谍探都是吃素的?还是以为别人都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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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沙猛地抬头,阴冷地逼视麻无鬼的眼睛。

麻无鬼压低声音,说道:“龙沙,你刚才还笑东吁王他隆斩草未除根,可是你看看你,犯了与他隆同样的错。既然你那朋友没了,那他背后的那些人知道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知道,他们会怎么做?如果他们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经略府或者平虏侯知道,或者透露给缅国他隆家族的人,你可知道你的麻烦有多大?死了他隆一个不要紧,但是缅国这一乱,云南驻军和徭役民夫,几十万人都要跟着动起来,花费钱粮不说,原来的部署全都没用了,都得跟着变。你不觉得,这等于是你一个人绑架了整个云南经略府和云南镇守府,还有云南执政府?如果西北幕府深入追究此事,你将如何自处?我巫门诸脉又将如何自处?我野麻岭又将如何自处?你想过后果么?”

龙沙呼地站起来,喝道:“大师兄,我龙沙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了不起?”

“龙沙,你以为我不能杀你吗?”麻无鬼冷笑一声,又道:“说得也对,这确实没什么了不起。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杀人就要杀彻底。你二师兄龙图火,前些日刚巧带人去了缅国的南边,我会飞鸽传书给他,让他先准备好人手。龙沙,你即刻动身回缅国,到了那边,听你二师兄的指挥,这次一定要把事情做干净了,一定要把那些人彻底灭口。就这样吧。”

龙沙按捺住心里的烦躁,拱手一礼,转身出帐,到了军帐门口又突然回身:“大师兄,这回我一定杀彻底!一定!”

江岸边的驿道上,长长的骡马车队逶迤向前。

车轮转动,咯吱声尖利刺耳,显然骡车满载吃重!

当先开道一面土黄大旗,上绣“广源标行”几个大字,分外显眼。

大旗后是四五十号骑士,一律悬刀挂剑,携有硬弓长箭,骑着云南滇马,翻山越岭,穿越丛林……

骡马车队从岬口出来,前面庄堡巍然在望。

远远看去,但见那处庄堡飞檐重叠,屋宇连绵,气势不凡,山风吹拂带来檐下铁马叮咚之声。

骡马车队就在庄堡前停下,激起一片烟尘。

一个戴着汉阳巾子,穿一件怀素褶子的壮汉翻身下了马,身形看上去粗壮结实,步态勇武,宛如一头凶恶猛虎行进在丛莽之间,睥睨自雄。

如果有帝国江南黑道上的私枭在这,一定能认出这个壮汉是谁。话说当年‘黑角岭’的二当家‘恶虎’燕小弋,黑道上也是一号人物,不合看守不力,在一场恶战中丢了黑角岭的公库银两,自己觉得没脸见人,只得净身出户亡命江湖,谁知竟是辗转流落到了缅国地面。(见于第五十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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