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

会说话的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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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秋。
空洞的办公室里,惨白的白炽灯下,中年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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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老规矩

青山 by 会说话的肘子

2025-2-12 18:27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陈家佛堂之内,烛火熠熠生辉,明亮如昼。蜡烛燃烧所产生的袅袅烟雾,缓缓升腾,于房梁之间缭绕盘旋,仿若轻纱薄雾,为这佛堂增添了几分神秘而庄严的氛围。
  佛堂之中,那尊鎏金的释迦牟尼佛像庄严肃穆。其左手优雅地结施依印,右手轻结与愿印,眉眼神情慈悲祥和,宝相殊胜庄严,令人不禁心生敬畏与虔诚。陈迹与梁氏相对而坐,低声交谈,然长时间的交流已然使他们口干舌燥,身心俱感疲惫,神色间亦流露出几分疲惫与不耐,甚至略显狰狞。
  佛堂之外,小厮、丫鬟、嬷嬷们聚集一处,人数众多。他们困意渐浓,几乎站立不稳,昏昏欲睡。小满见陈迹入内请安许久未归,心中担忧,亦守候在门外。此刻,她正依靠着墙壁,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已然陷入浅睡之中。
  陈府之外,打更之人敲锣而过,铜锣之声高亢嘹亮,划破夜空:“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子时已至。
  梁氏身旁的一等丫鬟 “冬至”,闻听打更之声,嘴角微微牵动。此次请安,自清晨卯时天色未明起始,直至夜里子时,已然持续了整整十个时辰。
  一日仅有十二个时辰,哪有寻常之人请安竟达整日之久?如此这般虔诚至极的举动,便是佛祖亦理当被其诚心所感,降临凡间。
  佛堂之中,梁氏悄然以余光偷瞄身旁二人,心中暗自思忖,此二人正值年轻力壮之际,自己定然难以支撑熬得过他们。倘若今日竟因与陈迹这般僵持而命丧于此,恐将沦为众人笑柄,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然此事本由她而起,念完一卷佛经尚嫌不足,执意要求陈迹再念一卷,如今想来,实乃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梁氏沉思片刻,缓缓放下手中佛经,嗓音沙哑地说道:“你二人且先继续念着,我忽然忆起欲读一读《金刚般若经》,此处却未寻得,我且前往别处寻觅一番。”
  陈问宗微微点头示意:“母亲请便。”
  梁氏起身,对门外的冬至使了个眼色:“冬至,你也随我前来,助我找寻。”
  冬至轻声应和,遂与梁氏一同前往放置佛门书籍的偏房。
  方一踏入屋子,冬至便转身将门关好,梁氏顿时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险些瘫倒跌坐在椅子之上。
  冬至急忙跪在她身旁,为其轻轻捏腿,低声细语道:“夫人,这陈迹怎地似变了个人一般?去年岁末归来之时,尚是唯唯诺诺,对您言听计从,如今却好似换了一副模样,多了一股狠劲。”
  梁氏眉头紧皱:“你亦有所察觉?我亦觉他行径颇为怪异,仿若全然换了一人。”
  冬至劝慰道:“夫人您且在此处安心歇息,若他们前来,便称尚未寻得经书。料想这陈迹难道还能坚持熬至天亮不成?”
  梁氏已无力多言,缓缓闭上双眸:“我且小憩片刻,你替我留意着些。”
  佛堂之内,陈迹目光瞥向一旁空无一人的蒲团,忽而出声问道:“兄长,我诵读至此,忽生几个疑惑,然于佛经之中却未觅得答案,可否劳烦兄长为我解惑?”
  陈问宗放下手中经卷,神色温和:“但说无妨。”
  陈迹问道:“此世界乃是永恒不朽否?”
  陈问宗微微一怔。
  陈迹继而问道:“此世界可有边际界限?”
  陈问宗眉头紧锁,陷入沉默,未曾作答。纵然他年少时曾遍览诸多佛经,亦未曾见佛陀对这两个问题有所回应。
  然陈迹自始便知晓,陈问宗定然无法回答,只因这乃是佛门 “十四无记” 之中的其中两问。
  所谓 “十四无记”,即后世常言的十四个佛陀亦不愿予以回应之问题。而 “无记” 二字由梵语直译而来,其本意便是 “无法明晰言说,难以确切描述” 之意。
  陈迹好奇追问道:“兄长亦不知这两个问题之答案?”
  陈问宗坦然相告:“为兄才疏学浅,细细想来,似乎佛陀亦未曾解答过此二问。待我近日重新翻阅佛经,查看其中是否有相关解答。”
  陈迹微笑道:“兄长,无需如此繁琐。”
  陈问宗面露疑惑:“三弟可有妙法解惑?”
  陈迹说道:“不若我们前去问询夫人?”
  陈问宗又是一怔。
  陈迹起身:“夫人精研佛学,定能解答此二疑问。”
  言罢,他行至偏房,轻叩房门:“夫人,陈迹心中有惑,请夫人为我释疑。”
  偏房之中,梁氏骤然睁开双眼,只觉此刻陈迹之声音仿若来自五浊恶世的恶鬼,阴森恐怖,阴魂不散。她分明已然躲避至此,岂料对方竟能寻得借口追来此处。
  她神情略显恍惚,似已疲惫不堪,难以支撑。
  冬至关切地望她一眼:“夫人,我前去打发他?”
  梁氏轻轻摇头:“不必。”
  说罢,她整理妆容,抚平衣衫褶皱,手持一本《金刚般若经》,款步走出房门,和声问道:“是何问题?”
  佛堂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陈礼钦眉头紧皱,凝视着佛堂外聚集的小厮与丫鬟:“皆聚于此作甚?”
  冬至施了一礼,正欲告状:“回禀老爷,三公子他太……”
  一旁打盹的小满陡然惊醒,赶忙抢过话头:“老爷,大公子与三公子正陪伴夫人诵读佛经。”
  冬至回首,隐晦地瞪她一眼,小满亦毫不示弱,回瞪过去。
  陈礼钦未曾留意这些细微之处,他目光落于佛堂灯火映照下的三个背影,耳中听闻佛堂内的低语声,竟觉这乃是宅院中久违的温馨画面。
  梁氏闻听陈礼钦之声音,仿若解脱一般,长舒一口气,起身相迎:“老爷回来了。”
  陈礼钦步入佛堂,面带微笑:“我今日巡视河堤,忙碌整日,你们倒是颇具雅兴。”
  梁氏沉默片刻,嗓音沙哑:“亦非雅兴……”
  陈问宗解释道:“父亲,今日我与三弟一同前来请安,随后相伴母亲念佛。三弟仿若茅塞顿开,对经义萌生浓厚兴趣,我等便在旁陪伴,顺便为其答疑解惑。三弟聪慧过人,他所提出之问题,连我与母亲亦难以应答。”
  “哦?” 陈礼钦并未追问是何问题,只因他心中明了,能难住陈问宗者,恐亦会令他束手无策。
  他微笑着说道:“陈迹,难得你对经义有了兴致,然亦当多多研读我儒家经义才是。儒释道本就相互融通,我儒林之中亦蕴含大学问。对了,你明年开春便前往东林书院吧。”
  陈迹拱手行礼:“陈大人,我不愿离家太久、太远。”
  陈礼钦略作思索:“那便前往国子监,我与祭酒‘羊展’颇为相熟,求他为你安排个监生身份并非难事。只是这国子监中的国子博士仅有五十余人,却需为九千余名监生答疑解惑,终究不及东林书院……”
  陈迹心中了然,京城国子监仿若大锅饭,鲁州东林书院则似小灶,二者优劣,一目了然。
  然他已是司礼监海东青,身为内廷从五品御前直驾亲卫,寻常县令见他亦需行礼,实无必要再去参加科举。
  此时,梁氏嗓音沙哑地说道:“老爷即将离任,仍不辞辛劳巡视河堤,想必定然疲惫不堪。妾身这便安排下人为您烧水,再煮一碗银耳莲子汤来。陈迹、问宗,你二人且先回去吧。”
  陈迹行礼:“是。”
  待他欲转身离去之时,梁氏忽然唤住他:“陈迹。”
  陈迹回首:“夫人尚有何吩咐?”
  梁氏遣冬至取来三卷《大般若经》,递至他手中:“我知你欲趁热打铁,深入研学。这三卷你且拿回去细细研读。如今你正值兴头之上,万万不可懈怠,明日我尚要考校你其中学问。”
  陈迹神色平静:“多谢夫人。”
  “回去歇息吧。”
  青石板路之上,月光如水,倾洒满地。树枝于微风中轻轻摇曳摩挲,其黑色影子仿若汹涌海浪,于青砖之上起伏拍打着。
  陈迹在前行走,小满哈欠连天,怀抱三卷经书于后跟随。
  待返回铭泉苑中,小满好奇问道:“公子,这三卷书置于何处?”
  陈迹身心俱疲,随口说道:“第一卷、第二卷扔了。”
  “啊?” 小满惊愕不已:“第三卷呢?”
  陈迹轰然一声仰躺于床榻之上:“第三卷扔至远处。”
  小满:“……”
  她凑近前去,欲为陈迹脱靴。
  陈迹被其举动惊得重新坐起:“作甚?”
  小满理所当然地说道:“为公子脱靴呀,我稍后为公子烧热水洗脚,暖和之后方可安睡。”
  陈迹急忙缩回双腿,认真说道:“我曾叮嘱过你,于我身边无需伺候,你只需照料好自己即可。”
  小满瞪大双眼:“公子嫌弃我了?我往日皆如此行事,为何如今不可?”
  陈迹只好耐心解释:“我于医馆这两年,已然习惯自行打理一切,无需他人伺候。”
  小满沉默不语,陈迹亦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小满感慨万千:“看样子,公子这两年亦历经诸多磨难。”
  说罢,她自袖中取出八枚银花生来:“公子,老规矩。”
  陈迹坐于床上,满脸疑惑,不知所谓老规矩是何意,这八枚银花生又从何而来?
  窗棂之上,乌云喵呜一声。
  却听小满说道:“今日立秋姐前来寻我,言有人欲以每月八两银子购买您的消息,我便如往常那般应允下来。喏,八两银子皆在此处,依照老规矩,我取一两,您得七两。我本欲探寻雇主是何人,然立秋姐守口如瓶,不愿告知于我。”
  言毕,小满小声嘀咕:“公子切不可持银子于人前炫耀摆阔,否则他们便会知晓咱们靠骗银子度日。”
  陈迹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满:“这雇主太过小气,仅给八两银子?”
  小满脸不红、心不跳,笃定地说道:“便是八两,已然比往昔大方许多,往昔仅给八百文钱,日子过得颇为拮据。”
  陈迹亦未与她过多计较,取走七两银子后吩咐道:“你前往西厢房安睡,我明日尚需早起前去请安。”
  小满陡然生气,起身说道:“夫人往昔借请安之名,差遣您于身边端茶倒水。如今您才刚归来,便罚您于佛堂诵读佛经整日,几乎成了和尚!公子,您为何不能强硬一些,不去请安又能如何?”
  陈迹仔细端详她生气的模样,轻声解释道:“陈家最重规矩,若我们不守规矩,于这陈家大宅之中恐难以生存。”
  曾有人言,不成熟之人会为理想英勇赴死,成熟之人则会为理想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陈迹不知此言究竟正确与否,但此刻他别无选择。白龙命他接近陈家核心,他便唯有遵循陈家规矩。
  然他心中自有盘算。
  陈迹对小满嘱咐道:“你且去安睡。”
  小满气鼓鼓地说道:“睡什么觉,公子夜夜噩梦缠身,我尚需守护您。您且睡吧,我白日再寻时间补眠。”
  陈迹摇头:“我已不再做噩梦。”
  小满半信半疑:“当真?”
  “当真。”
  “我不信,我守您一夜瞧瞧。”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乌云抬起爪子轻拍陈迹。
  陈迹缓缓起身,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山君门径的洪炉功法功效非凡,仅需短暂休憩,便胜过他人整夜酣睡。
  他转头望去,小满正坐于一张小板凳上,守着炭盆,脑袋一点一点,已然迷迷糊糊,昏昏欲睡。
  陈迹并未唤醒小满,悄然穿好衣物,从她身旁经过,步出院子,径直奔向佛堂。
  此时,雄鸡尚未报晓,连群芳苑中的丫鬟亦未外出走动,偌大的陈府寂静空旷,空无一人。
  陈迹整理衣衫,行至佛堂前,用力敲响房门。
  片刻之后,佛堂门扉开启,梁氏发丝凌乱,睡眼惺忪。
  她望了望天色,又惊魂未定地看着陈迹:“几更天了?”
  陈迹恭敬作答:“回禀夫人,三更。”
  梁氏手指紧紧抠住木门:“你来得如此之早,所为何事?你难道不困?”
  陈迹略作思索,诚恳说道:“夫人,心诚则灵。”
  梁氏:“?”
  她张了张嘴,半晌无言,险些失态。
  许久之后,梁氏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说道:“陈迹啊,你如今正值求知若渴之际,当将全副心思置于学业之上,往后无需再来请安了。”
  陈迹微微一笑,拱手行礼:“多谢夫人体恤,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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