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二卷>第五章
白色相簿2 by 月島雅也
2024-12-19 19:59
~Introductory Chapter 2~
SESSION 2311月27日
Piece of:和紗
冬馬和紗,從小就離不開鋼琴。
鋼琴是她和這個世界連系的重要存在。
和紗唯壹的親人冬馬曜子,在女兒出生後就買玩具琴彈給她聽,還讓她自己彈奏摸索。和紗三歲就開始正式學習鋼琴了。
和紗還不識字就會看樂譜,五歲就參加了鋼琴大賽。
之後,和紗的生活總有鋼琴相伴。這對和紗來說是很自然的事,她幾乎是透過鋼琴和壹切事物產生連系的,包括她的母親、這個世界,以及她自己。
而這實在太過理所當然,她完全沒想過自己是否真的喜歡鋼琴。
不過和紗並不在意,至少——她是喜歡母親的。
母親從來沒有參加學校的活動,家事也全部交給家政婦處理。忙著參加表演的母親經常不在家,有時候母親好幾天、甚至好幾周不在家的原因是和男人旅行,和紗也並沒有因此討厭母親。
因為母親回家時,願意陪她壹起吃飯聊天。當她有比賽,母親也會盡量撥時間參加。壹旦獲得優勝,母親更是滿心歡喜地稱贊她。
最重要的是……不管母親到哪裏,最後壹定會回到和紗守候的家。
所以和紗壹直相信,自己是被愛的、自己是被需要的,自己不是孤單壹人的。
既然鋼琴是和母親之間的牽絆,那麽喜不喜歡也就不是那麽重要了。
不料某壹天,和紗面臨了母親突如其來的告別。
『現在帶妳壹起走,也是沒有意義的。』
冬馬曜子撂下這句話,獨自搬到了歐洲居住。
和紗聽到這句話時,沒有質問母親原因、也沒有哭鬧耍脾氣。她只是聽到,自己至今深信的壹切開始土崩瓦解的聲音。
過去,和紗是透過鋼琴看世界的。對中學剛畢業的和紗來說,被這個世界最重要的母親否定的現實,等於是被全世界的壹切給否定了。
從那時候起,任何事物都成了她的敵人。
更諷刺的是,和紗唯壹能相信的,竟是全世界背叛自己的確切事實。舉目所及的壹切,看起來都變得可恨不已。
和紗開始厭惡壹切,她尤其討厭別人,只想壹個人獨處。
同時,至今和鋼琴相伴的人生讓她非常空虛。
她很想拋棄過去的自己,所以她決定要和鋼琴訣別。
和紗想放棄鋼琴,卻又進入高中的音樂科就讀——應該說她也不知道還有什麽選擇——那種感覺真是糟透了。音樂科裏的所有人,不論老師或學生都用「冬馬曜子的女兒」這個身份來看待和紗。
老師們逢迎巴結,而且特別關照和紗。
班上的同學對此也多有怨言。
和紗已經很討厭外人了,偏偏這些人三番兩次害她想起自己的母親。
累積的壓力慢慢轉化為憤怒,怒火中燒的和紗,持續疏遠和威嚇那些人,以免他們來靠近自己。
和紗達成了目標,終於沒有人願意和她扯上關系了,問題是在這種班級裏根本不可能過得開心。和紗遲到及翹課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後來她根本懶得去學校了,二年級曠了將近壹半的課程。
可是,她曠課的時間……還是花在了鋼琴上。
當然,那些時間不是用來努力提升自己的琴藝,她只是隨興彈奏自己喜歡的曲子來打發時間,她連打發時間的手段都只有鋼琴。
被鋼琴傷害的和紗,卻矛盾地靠鋼琴發泄壓力。
和紗實在不知道其他的辦法,她的人生只有鋼琴,沒有鋼琴她甚至不了解自己。
自家的練習室和學校給予的第二音樂室,成了她厭世的避風港。
她憎恨、厭惡、疏遠鋼琴,但又無法和鋼琴訣別。
話雖如此,她也沒心思再次認真練琴。反正母親離自己而去,做這種事也沒意義了。
和鋼琴保持微妙距離的日子,就這樣壹直持續下去。
直到她升上三年級,從音樂科轉到沒有人認識自己的普通科。直到,她在普通科遇上了壹位煩人的班長。
◇
和紗是在今年春天認識他的。
然而,和紗不記得雙方的第壹次接觸,她壓根就不想和班上的同學打好關系。
在普通科的和紗只想和空氣壹樣,過著沒有人在意自己、自己也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低調生活,再撐個壹年她就能畢業了。
所以和紗上課和下課時間都在睡覺,這樣就不會有人來和自己說話。郁結的時候就幹脆翹課不來學校了。
想不到這種新生活——才過沒幾天就出問題了。
理由是,壹位和紗從來沒有放在心上的「隔壁同學」跑來找她談話了。
「啊、抱歉,冬馬,可以打擾妳壹下嗎?」
「……?」
那個人在午休時間前來攀談,沒吃中飯的和紗正要睡覺。
「……妳誰啊?」
和紗疑惑反問,對方壹臉訝異的表情,隨後他恢復冷靜說。
「呃呃、我叫北原春希……是坐妳隔壁的。」
和紗聽了,也沒什麽太大的感想。
「……幹嘛?」
「呃、那個,昨天班會時我被選為班長了,妳在睡覺可能不知道吧,請多指教啊。」
「…………」
和紗本想趴下來無視他,他趕緊拜托和紗先聽完主題再睡。
「是這樣的,今天班導跟我說,冬馬妳完全沒有繳交書面文件吧?老師很困擾喔。」
這個班長說的是事實,和紗遇到這類麻煩事都是極力裝蒜的。不過,老師困擾的並不是和紗沒有繳交書面資料,而是和紗是從音樂科轉來的麻煩人物。
「我難得當上班長,老師就拜托我來催收了。所以請妳在睡覺前,先聽我說明吧。」
「…………」
「總之,資料我都準備好了。例如健康診斷的調查報告、班上的問卷調查…啊啊,選修課程意願最好快點,下禮拜就要上選修課了。」
他那笑容滿面、故作親密的表情……
「還有,這是學生優待的申請書,妳家住巖津町對吧?定期車票還有的話就不用了。」
他那自以為親切的態度……。
「對了對了,下禮拜開始有監護人面談喔。」
「監護人……」
「這個快點拿給家人看吧,不然家長也很難排行程嘛。」
還有,他那剌傷和紗內心痛處的殷勤口吻……。
說穿了,這個自稱班長的男同學,他的壹切都讓和紗火大不已。
「另外,這個是……」
和紗默不作聲,他誤以為和紗是在專心聽講,還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
……妳這家夥煩死了,不要來找我說話。
和紗不想引起爭端,只想像空氣壹樣度過平凡的壹年。
本來,她是這麽打算的。
她也不想再攻擊別人了,那只是自討沒趣而已。
不過——
「……餵。」
「嗯、怎麽了?有什麽不懂的地方……」
「妳很惹人厭耶。」
和紗冷冷地瞪了他壹眼。
仿佛否定對方所有存在意義的冷漠眼神。
「啊……呃。」
善意被踐踏的班長,狼狽的模樣甚是可憐。
「抱、抱歉……因為,這是……必要的事情嘛。」
然而,他還是勉強激勵自己說下去。
「……必要?」
對誰有必要?
對和紗的人生有必要?
少自說白話了,少將這種觀念強加在別人身上了。
壹個小小的班長……不過是壹個小小的班長。
明明什麽都不懂。
「是必要的……沒錯吧?面、面談也是啊,我們都高三了嘛。」
他臨時掰了壹個理由自圓其說。
當他說到「將來」這個字眼的壹剎那——
「——妳閉嘴!」
和紗憤怒大吼。
教室裏的所有人,全部轉過來看著和紗。
無數錯愕和驚訝的視線,都集中在和紗的身上。
「……!」
和紗猛然起身,椅子幾乎被她撞倒在地。她飛奔離開教室,拋下那位班長和滿場尷尬的氣息。
苦楚的滋味在和紗口中蔓延開來。
她好不容易有心度過平穩的校園生活,這下又變得和去年壹樣了。她開始搞不懂自己為何轉來普通科了。
憤怒的情緒不斷膨脹,和紗跑到第二音樂室彈琴聊以慰借。
於是,和紗的計劃轉眼就化為泡影了。
◇
高中三年級的生活,非但沒有比前兩年好,反而比去年更加不悅。
理由無他,那位班長超乎想像的煩人,而且打死不退。
「早安,冬馬,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啊。」
昨天才在眾人面前丟臉,今天他就跑來向和紗賠罪了。
按常理思考,普通人受到那樣的對待,是絕對不會再來找和紗說話的。
這個意外的發展,和紗除了裝睡來個相應不理,也別無他法。
之後,他三不五時跑來幹涉和紗。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出於班長的義務感使然吧。撇開和紗的事不談,他對三年E班的事情盡心盡力也是眾所皆知的。
凡是遇到球技大會之類的活動,他總是率先負責處理,並且積極接下沒有人想做的職缺和雜務。
班上有人無法出席委員會活動,他也不辭辛勞地代為出席,會後再向當事人進行詳細的報告說明。
他常幫請假的同學抄筆記,或是借錢給沒錢吃午飯的同學,不然就是陪心懷煩惱的同學壹起解決問題。
他對任何人都是公平、公正的態度,哪怕對是和紗這樣的人。
換言之,他是個認真又無聊的家夥。
簡直可笑,和紗都記不得自己嘲笑過他多少次了。
那家夥,是不是有病啊……。
總之,和紗很不喜歡他這個人。
個性雞婆到惹人厭,又看重莫名其妙的責任感。平時上課專心聽講,深受教師的喜愛,學業成績又優秀無比——這種認真的生活方式,和紗就是看不順眼。
所以,和紗壹直故意無視他。
和紗知道兇他也沒用,幹脆選擇視若無睹。
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和紗才會賞他壹句妳很煩。看他壹臉落寞的表情相當痛快,但隔天他又會笑著對和紗道早安。
壓力、愕然以及各種不明的情感,漸漸積蓄在和紗心中。
而發泄這些情厭的方法——終究還是鋼琴。
和紗不只在家彈琴,翹課或放學後也躲在第二音樂室裏敲擊琴鍵。
每當和紗徜徉在指尖的律動中,總不免去思考讓自己火大的原因——不消說,這都是那個煩人的班長害的。
那種生活方式有什麽樂趣可言?
這個問題困擾和紗很久。
和紗無法理解,他那為別人付出、遵從社會禮教的人生有何意義。
其實,他要在別的地方怎麽過活都無所謂,無奈和紗去學校壹定會碰到他,而他也不厭其煩地跑來關心和紗,最煩的事情莫過於此了。
和紗更不高興的是,其他同學對待自己的態度。
曾經破壞班上氣氛的和紗,沒有像去年壹樣在班上受人忌憚。壹開始和紗不明白原因,後來才知道這又是拜他所賜。
最誇張的是,他逢人就說冬馬人品不壞。班上漸漸產生壹種溫情的氣息,大家都很放心將和紗交給班長照顧。
和紗不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誰拜托他這麽做的?
和紗的不滿,再次透過鋼琴發泄。
不知不覺間,和紗彈奏鋼琴的時間遠比去年還要多。
在滿懷郁悶的日子裏,和紗邂逅了某個人。
——「彈吉他的同學」。
◇
那是和紗無意間聽到的樂聲。
像平常壹樣在第二音樂室彈琴的和紗,意外聽到窗外傳來了吉他的音色。
第壹次聽到那水準奇差的拙劣演奏,和紗傻眼到連彈鋼琴的興致都沒了。
那種壹聽就是初學者的吉他演奏,也不是每天都有的。和紗偶爾停下來休息時,才會註意到對方的吉他聲——和紗不禁感嘆,連班上以外的地方都有煩人的家夥。
和紗努力無視吉他聲,持續占領著第二音樂室。日子壹久,她也多少了解隔壁音樂室的情況了。
每逢周二和周四,第壹音樂室都有樂團練習。水準普通的樂團成員,會進行兩個小時的普通演奏,整件事到這裏都還算稀松平常。
不過,等樂團練習完……「彈吉他的同學」常利用團員回去後的時間,獨自留下來練習吉他。
樂園共同練習時,那個拙劣的吉他並沒有參與其中。
換言之,對方大概是樂團的替補人員,或是類似見習成員的存在。
之後,和紗時常想像隔壁的拙劣吉他手,也許是升上高中才學吉他的壹年級學生。和紗替對方取了壹個名字,就叫「彈吉他的同學」(她不知道對方性別)。每周二和周四的放學後——連和紗自己也不敢相信——她竟然很期待聆聽那拙劣的演奏。
因為,世上只有這個陌生的隔壁同學,能讓現在的和紗感受到純粹的優越感了。
對這個有別於母親、有別於音樂科同學或煩人班長的存在,和紗產生了壹股隨和的親密之情。
◇
話說回來,這位「彈吉他的同學」練再久都沒有進步的跡象。
和紗嘲笑對方的琴藝好壹陣子,後來她發現自己心中慢慢有種焦躁的情緒。
技術真差,為什麽就是不會進步呢?
擁有音樂才能——而且技冠音樂科的和紗,完全無法理解為何有人花了壹、兩個月還練不好樂器。
當然,世上難免有這種人,和紗也懶得去管別人的事情。
問題是,這位吉他同學是和紗的鄰居,也是和紗無意中視為好友的親密人物。
那個人總在大家回去以後,壹個人默默地努力練習。
努力並不代表壹切,但壹想到那位獨自努力的隔壁同學,和紗總是難掩焦急。
和紗自認,她絕對有本事好好指導對方。
某天這個想法突然浮現心頭,和紗自己也覺得很訝異,她都忘記自己多久沒和別人積極接觸了。
遺憾的是,缺乏社交性的和紗實在有心無力,她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態度,去接近那位彈吉他的同學。
幾經思量,和紗決定先去偷看對方。
過去和紗不打算認識對方,可是既然考慮到見面問題,那好歹要先確認壹下對方是什麽樣的人物。
滿懷好奇的和紗,終於在某個禮拜四看到吉他同學的真面目了。
等對方練習完離開第壹音樂室,和紗也看準時機跑出第二音樂室。她本來想跟蹤對方壹陣子,再找個機會繞到對方面前,看清那家夥是何方神聖——可是,這個麻煩的作戰計劃中途就作廢了。
「……咦?」
和紗離開第二音樂室,壹看到吉他同學在走廊下的背影,整個人當場楞住了。
她楞住的原因是,那個人的身份太令人意外了。
她不必看對方的臉,就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因此,和紗錯愕地目送對方離去。
那個彈吉他的同學……
和紗唯壹的朋友……。
根本不是什麽壹年級生,而是她的同班同學……那個煩人的鄰座班長。
◇
隔天。
「……冬馬?」
「咦!」
和紗出神凝視他的面孔,不小心被他發現,於是趕緊轉移視線。
該死,為什麽偏偏是這個家夥!
和紗反思這個從昨天壹直困擾她的問題。
這種死腦筋又無趣的家夥,跟人家學什麽吉他啊?還挑在高中快畢業的時候。
裝睡的和紗嘆了壹口氣,在她想像中的「朋友」似乎也幻滅了。
仔細想想,彈吉他的同學認真努力的性格,和這個班長還真有幾分相似。
……但,話又說回來。
彈吉他的同學,曾是和紗唯壹的期待。
結果事情變成這個樣子。
和紗不知該如何攀談的對象,竟是那個時常跑來煩她的家夥——
和紗又嘆了壹大口氣。
想教對方彈吉他的心思就這麽毀了,還是被他本人給毀的。
和紗甚至對他抱有憤怒之情,他念書明明那麽厲害,吉他卻糟得壹塌糊塗,和紗詛咒他最好永遠不會進步——然而,自從那壹天以來,和紗總會不自覺地望著他。
畢竟,他是和紗難得視為朋友的對象,即便這是和紗的壹廂情願。
再者,他也是和紗難得想鼓起勇氣攀談的對象。
和紗看著他、觀察他,在放學後依舊聆聽他的演奏。
過了壹段時間,和紗(裝睡)偷聽他和壹位好朋友對話——那個友人以前向和紗搭訕,被和紗狠狠踹了壹腳——和紗從他們的對話中,得知了幾個情報。
其壹,他們在從事輕音樂的杜團活動。
其二,他們以學園祭的演唱會為活動目標。
其三,他果然是候補吉他手。
以及……輕音樂同好會,在暑假也會來學校練習。
◇
暑假開始後,和紗很煩惱。
她刻意排滿行程來斷絕這份煩惱,例如獨自外出旅行,或是參加駕訓班考照等等。
不過,她很快就失去了旅行的興致,她也受不了向駕訓班的臭屁教官討教,駕訓班只去幾次就沒去了(開車本身倒是輕松愉快,她自己練習幾次就考上駕照了)。
所以,失去了預定的行程——和紗又開始煩惱了,她在煩惱暑假該不該去見那位彈吉他的同學。
和紗依舊有心教導對方彈吉他。倘若她肯介入指導,對方也許有機會在學園祭前升上副吉他手的位置。
不料,彈吉他的同學,卻是那個煩人的家夥……
和紗煩惱不已,也浪費了不少時間。她可以撒手不管,但她選擇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除了母親以外,她是第壹次這麽認真煩惱別人的事情。
後來,她得出了結論。
再怎麽說,對方也是和紗視為朋友的對象,這點始終未曾改變。
因此——和紗決定接近對方壹次。
理由是,她不想背叛自己僅存的心靈依靠。
「…………」
八月的某個禮拜四。
翹課慣犯竟然頂著艷陽天,在暑假時來到學校。她和平常壹樣待在第二音樂室,等待輕音樂同好會練習結束。
過沒多久,這壹刻來臨了。隔壁熱鬧的樂團成員離去——和紗翹首盼望的時間,終於開始了。
和紗來到走廊,站在第壹音樂室前側耳傾聽。耳聞室內拙劣的吉他聲,和紗暗自松了壹口氣,同時她用力深呼吸。
和紗集中精神,盡量偽裝成平時不親切的冷淡模樣。
對方壹看到和紗進門,整個人呆若木雞,吉他演奏也停了下來——面對暑假也不忘練習的認真班長,和紗說。
「北原,妳在幹什麽?」
而且,她還盡可能地裝出壹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
「咦、冬馬?呃、我在練習吉他啦……」
「是喔,妳在練吉他啊,我以為妳在彈橡皮筋呢。」
「……技術差真是不好意思喔,我也是很努力在練習啊。」
「這麽說妳沒才能羅?」
「妳很煩耶,我今年才開始學的。好啦,我知道自己沒才能,沒才能也無所謂啊。」
「……為什麽?」
「嗯~、彈吉他很愉快啊。所以技巧不好,我也不願放棄彈吉他。當然,我很努力練習精進琴藝。在娛樂中慢慢進步,妳不覺得這樣很棒嗎?」
「…………」
「冬馬?……呃呃、抱歉,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沒有,不奇怪,只是有點害臊就是了。」
「這、這種事情放心裏就好,不要說出來啦!」
「那妳壹開始別說啊。……北原,妳那個借我壹下。」
「咦?啊啊、妳說吉他啊?妳想試看看嗎?好啊,妳就體會吉他有多困難——咦?」
◇
「……呵呵。」
當天夜裏,和紗在自家床上滾來滾去,完全克制不住臉上的笑意。
「真、真的假的?」
和紗演奏完時,他那充滿驚奇的表情。
「咦?……拜、拜托,請妳教導我吧!」
和紗表明願意指點他時,他那激動求教的態度。
「呃呃、是這樣嗎?嗯、是喔,原來啊……」
他的壹舉手壹投足……
「謝謝妳,冬馬!真的太感謝妳了!」
和紗反復在心裏重溫這壹切。
「他也太不顧尊嚴了吧……真受不了。」
和紗嘴上不饒人,笑容卻壹刻也沒停過。
對方是她暗自抱持親密之情的友人,而她成功教導對方彈吉他了。
那個煩人的優等生,個性依舊煩人無比,可是他認真聆聽和紗的指導,按照和紗的指示練習吉他。
和紗沒有告訴他詳細的原委,包括自己為何懂得彈吉他,以及自己常在第二音樂室聽他彈吉他等等。
和紗裝成碰巧出現的樣子,然後心血來潮教他彈樂器,以省下那些不必要的麻煩。
她輕嘆壹口氣。早知如此,真該快點去教導他,根本不需要煩惱。
不可否認的,今天的體驗和紗確實很開心。
厭世的和紗敵視壹切事物,選擇了孤獨的生活。
可是,如今她深刻了解,這種孤獨的生活終究太寂寞了。
今天壹整天,和他熱衷討論音樂的這段時間,真是壹段幸福無比的時光,和紗仿佛意外找回遺忘在生命中某個角落的寶物。
每次想起都覺得好開心。
「…………」
沈醉在開懷氣氛中的和紗,偶然想到了壹件事情。
……那家夥,蠻不妙的。
撇下快樂的回憶不談,這是和紗教導他兩個多小時的結論。
那個班長——彈吉他的同學,音樂才能明顯低於水平。
每壹個指法,他要先在腦海裏模擬才按得出來,指令傳導到手指的速度又不快。
他是靠思考演奏,而不是靠感覺,所以壹不小心失誤就沒辦法救回來。思緒不夠從容,便難以完全修正偏頗的音程。
沒有明師的自我摸索,更加深了他的演奏缺陷。想靠自學進步,得先具備壹定的水準和天賦。缺乏音樂基礎盲目練習,不懂正確的節奏和音程,造成了他現在的惡性循環。
「該怎麽辦呢……?」
和紗不知道他加入輕音樂同好會和練吉他的理由。
雖然不明白理由,和紗還是想幫他壹把,讓他至少能當上副吉他手。難得他這麽真摯面對音樂,和紗想協助他站上舞臺,哪怕是壹個不起眼的小角色也好。
不過照這樣下去是絕對不可能的。
今天短短兩個小時的課程完全不夠,和紗必需花更多時間,讓他的耳朵記下音樂的相關基礎才行。
話雖如此……再次造訪第壹音樂室又很不自然。平時在班上無視他的和紗,放學後豈能主動前去教導他呢?
今天,和紗用心血來潮當理由,已經很說不過去了。
再加上,和紗還有壹個無法教導他的理由——當他說「妳以後能不能再教我?」,和紗不小心回答「我死也不要!」。
那麽,該怎麽辦才好?
沒辦法教導他,又要如何幫助他進步呢?
要怎麽做……才能讓他站上舞臺呢?
「要如何……幫助他呢……」
和紗躺在床上拼命思考。
這是她第壹次想要幫助別人,所以她的態度也前所未有的認真。
這壹刻,和紗專註想著他的事情——將自己、母親、鋼琴、以及世上所有的壹切都趕出腦海。
心中,只留下這個唯壹特別的存在。
猶如壹個熱戀中的女孩……。
◇
五天後,禮拜二。
第二音樂室完全變了壹個樣。
這個房間除了鋼琴以外,原本和其他教室壹樣只有課桌椅。現在裏面多出了爵士鼓、吉他、貝斯、薩克斯風等各式各樣的樂器。
每壹樣都是冬馬家地下室裏的備用品,和紗專程請配送業者送到了學校。
和紗來到擺滿樂器的室內,坐在鋼琴前等待彈吉他的同學練習。
終於,隔壁的窗戶傳來了拙劣的吉他聲。
「——欸、怎麽又是『WHITE ALBUM』啊?妳也太喜歡了吧。」
他會彈的曲子很少,每壹首都彈得很糟糕。這算是他彈得最好、又最常彈奏的曲子。
也罷,他喜歡就好。苦笑的和紗轉換心情,集中精神面對鋼琴的琴鍵。
之後,和紗也開始輕靈演奏——「WHITE ALBUM」。
和紗不是獨奏,而是刻意配合隔壁的吉他聲。
隔壁的同學似乎被相同的旋律嚇到了,吉他的聲音也靜了下來。隔了壹拍後,和紗也停止演奏鋼琴。
不久,吉他聲再度響起,和紗的鋼琴聲也跟了上去。在旁人眼裏,這樣的行為無疑雞婆又煩人,但和紗就是要他聆聽自己的伴奏。
這次,節奏和音程偏差的拙劣吉他沒有停下來,和紗不知道對方是否明白自己的意圖,總之——她就是在等待對方失誤。
「好……」
和紗不受對方的演奏影響,旋律依舊完美無缺。
她在用音律指摘對方的失誤。
——剛才的音彈錯了。節奏太慢。指法不要亂按。這下又太快了。
和紗透過音樂,教導對方這首曲子真正的原貌。
對方壹有失誤,和紗就讓他聆聽正確音律。
對方旋律紊亂,和紗就負責引導他。
和紗耐心地反復演奏,直到對方理解為止。
「沒錯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反正和紗沒辦法見他。
也沒辦法交談。
那麽,用音樂相伴即可。
這正是和紗絞盡腦汁想出來的秘密授課方式。
和紗要幫助沒才能的他,打下最低限度的基礎。首先她用上了鋼琴,再逐壹換成其他的樂器,讓他習慣整個樂團的演奏構成。
就這樣,和紗隱瞞真實身份,在隔壁教室進行壹場空中教學——壹場隔著墻壁、身份又絕對不能曝光的教學。
距離學園祭還有三個月。
就算每周兩次的特訓全勤,他也無法成為優秀的吉他手站上舞臺吧。
不過,說不定他可以進步到不會扯樂團後腿、也不會被觀眾嘲笑的演奏水準。
也許,樂團成員願意讓他成為副吉他手參與演出。
也許,性格乖張的自己……也能幫上別人。
和紗懷著這樣的心意持續彈奏鋼琴。
「啊啊、真是夠了,不是這樣彈的。唉、煩死了……」
只是,和紗始終不願意承認。
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為他盡心盡力,而不是為朋友盡心盡力。
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在班上追逐他的視線,從觀察變成了饒富興味。
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不再討厭他每天煩人的雞婆態度了。
這些——她統統不願意承認。
◇
這樣小小的交流,持續了大約兩個月。
十月底的某壹天,和紗註意到他微妙的變化。
乍看之下,他和平常壹樣熱心親切,但和紗感覺他蠻消沈的。
那是旁人無法察覺的細微變化,唯獨和紗看出來了。因為這兩個月以來,和紗的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問題是,和紗無法尋問他究竟怎麽了。
和紗唯壹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音律來陪伴他演奏。所以,和紗迫不及待地希望禮拜二快點來。
不料,禮拜二放學後發生了壹件前所未有的事情。不知怎麽搞的,隔壁音樂室沒有平時的樂團演奏,彈吉他的同學提早開始了個人練習。
和紗覺得不可思議,卻沒有和他的消沈多做聯想。和紗只是好奇,今天沒有樂團的共同練習嗎?
隔壁響起壹如往常的「WHITE ALBUM」。和紗笑了,怎麽又是這首歌?她將手指輕輕按在鍵盤上。
於是,和紗陪他共譜彼此熟悉已久的旋律。
和紗至少陪他合奏了好多次。
每壹次都是如此開心、雀躍的體驗。
唯獨這段時間……
這段在第二音樂室,透過音樂和他相逢的時間。
這段只屬於他們的特別時間,不受任何人打擾、也不可能被打擾。
至少,本來是這樣的——
「……咦?」
這壹天,情況有了變化。
另壹道聲線,悄悄地混入交纏的吉他和鋼琴聲中。
那並不是樂器的聲音。
擅自打擾他們的人毫無自覺——甚至天真地繼續唱著歌。
不曉得是誰來壞事?和紗生氣歸生氣,卻沒有停下演奏。
和紗討厭被人打擾,但她更不希望被這點小事破壞合奏。畢竟,這段時間對和紗來說比什麽都重要。
沒想到——
「什麽……」
演奏竟然停下來了。
停下的不是和紗。
是那個彈吉他的同學。
隔壁音樂室的吉他聲,不知不覺間消失了。
合奏被中斷了,和紗最喜歡的吉他旋律被奪走了。
緊接著,和紗聽到倉皇開門和飛奔的腳步聲,吉他的聲音再也沒有回來了。
「…………」
和紗下意識持續演奏,腦袋卻變得壹片空白。
他走了。
彈吉他的同學離開自己,跑到別人的身邊了。
和紗先是呆了半晌——之後。
「開……開什麽玩笑啊!」
和紗憤然起身,聲嘶力竭地大吼。
這是怎樣?是誰來壞事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怒火中燒的和紗,氣沖沖地離開學校回家。她的內心泛起最近遺忘的憤怒,壹整晚痛罵彈吉他的同學,順便詛咒那僩歌聲的主人。
壹夜未眠的和紗,說什麽也要罵他幾句才甘心,因此和紗比平常更早出門。
和紗也不在意身份曝光了,昨天的事情她壹定要嚴正抗議。
她生氣地來到學校,臉上還掛著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沒壹會功夫,和紗在走廊看到他的背影,正想湊上去找他算帳時——和紗註意到事情不太對勁。
周遭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和紗正厭好奇……隨後,和紗驚覺他在和某個人說話。
對方是和紗不認識的女孩子。
……那家夥是誰啊?
和紗的憤怒莫名轉變成了不安。他們的交談沒有特別熱絡。和紗平時在班上也常看他和女孩子聊天,偏偏這壹次和紗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
很快的,和紗知道自己不安的理由了。
「……?」
那個女孩註意到和紗視線,稍微瞄了和紗壹眼。
「——」
瞬間,和紗倒吸了壹口氣……等她回過神時,已經轉身逃離現場了。
……不會吧?這是在開玩笑嗎?
和紗折回原路,在心中不斷地重復這兩句話。
因為,和紗壹看到對方的雙眼——壹看到對方的眼神,她就知道了。
那個眼神,和自己看他的眼神壹模壹樣……。
◇
從那壹天的那壹刻起,和紗的日常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變。
和紗得知輕音樂同好會面臨了解散的命運。
也得知他打算重組輕音樂同好會。
以及,那個女孩受邀成為新的主唱。
而和紗本人,也被他邀請加入樂團……
和紗不肯老實接受他。
那個女孩,看穿了和紗的心意。
最後,和紗加入了樂團。
和紗不再隔著墻壁教導他音樂。
這件事傷到了那個女孩。
看他們和好如初,和紗欺騙自己這是壹件好事。
和紗得到了「他想留下壹個回憶」的秘密。
為了實現他的心願,和紗彈精竭慮。
不單如此,和紗甚至病倒了。
他趕來照顧和紗。
和紗告訴他自己的秘密。
內心如釋重負。
後來,他們度過竭盡全力的二十四小時。
於是乎。
和紗長久以來想像「吉他同學站上舞臺」的身影,總算化為了現實——
而且,和紗還奪走了他的吻。
◇
「~~~嗚嗚。」
思緒拉回現實,和紗在沙發上縮起四肢。
她本來沒打算那樣做的。
只不過,看到他毫無防備的臉龐,和紗心中某個開關打開了。
「唉……」
和紗目前在自家客廳。逃離音樂室以後,她在校門前攔了三口計程車坐回家裏。
她直接癱在沙發上,承受著驚人的疲勞感,不斷思考各種事情。
所謂的各種事情——不外乎是不小心親吻他的事實。
「……!」
壹想到自己二、三十分鐘前的行為,和紗握緊了拳頭。
那真是自私又差勁的行為。
害羞和自責的念頭,充斥和紗的內心。
真的,她沒打算那樣做的。
只是……當她註意到某件事情後,說什麽也克制不住。
「…………」
因為,和紗贏不了。
雪菜可愛、溫柔、真誠,偶爾會耍點性子,個性又有點冒失。
在任何人眼中,雪菜都是充滿魅力的女孩。
反觀自己,只會給別人冷漠、不知變通的印象,根本沒有壹個要素能勝過雪菜。
冬馬和紗無論如何也勝不過小木曾雪菜。
這壹個多月來,和紗很清楚他和雪菜變得多麽要好。
很明顯的——他還沒有發現雪菜的心意,卻也開始受到雪菜吸引了。
他說今後也想三人共處。問題是,這種關系能持續到什麽時候、什麽地步呢?
那兩個人,也許總有壹天會在壹起。他們彼此交心,還以名字親昵相稱,壹看到對方就露出會心微笑。這麽要好的兩個人,總有壹天……
事情若到那個地步,和紗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與其等那天到來……倒不如趁現在——
這些思緒在腦中翻騰的結果,造成和紗壹時沖動的舉止。
「北原……」
和紗悄悄拿出手機。
手機關機了,她壹坐上計程車就關機了。
因為,萬壹他是清醒的該怎麽辦?
或者,他醒來後察覺到異狀該怎麽辦?
轉念及此,和紗很怕看到手機上有來電或簡訊。
「他睡著了……對吧?應該是吧?」
沒有人可以回答和紗的疑問。
和紗只能拼命祈禱,祈禱他沒有發現。
同時,和紗也在欺騙自己。
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其實有壹點點希望被發現……。
SESSION 2411月28日
Piece of:春希
我所有精力在禮拜六的演唱會用完了,但學園祭要到隔天才結束。
到了隔天,也就是禮拜天的晚上八點半。
今年的峰城大附屬高中學園祭落幕,班上展示活動的善後工作也完成了。
我拎著便利商店的小紙袋,走到這十幾天來多次造訪的家門前。
——內心懷抱著今生最大的覺悟。
「…………」
我先深呼吸幾次,再靜靜地按下門鈴,按了壹陣子都沒有回應。我鍥而不舍地按下去,對講機終於傳來耳熟的聲音大罵「吵死了啦,妳這個笨蛋!」。
「啊、抱、抱歉……」
「知道錯了就快滾回去。」
「請、請等壹下。」
現在回去,壹切就白搭了。
「妳很煩耶……妳來幹什麽啦?」
「呃呃、今天的學園祭,妳沒有來對吧。我擔心妳是不是又發燒病倒了,打電話和傳簡訊妳也都沒回。」
「我……我沒事,這下妳安心了吧?快點回去。」
「等、等壹下!啊、對了,我買了便利商店的布丁,要壹起吃嗎?」
「……妳想用這種借口,進入獨居的女孩子的家裏嗎?」
「咦?妳、妳在說什麽啊……最近我們每天都在壹起不是嗎?」
她說那是借口,我也確實無法否認。
「那是樂團練習的關系,演唱會已經結束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啦……妳怎麽了,冬馬?」
「…………」
為什麽她要趕我走?我來這裏的理由——她不可能知情啊?
「妳到底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沒啊……」冬馬頓了壹拍後說。「倒是妳,妳有什麽——」
「咦?」
「啊……沒事。」
冬馬的態度似乎怪怪的。
——她應該,沒有察覺才對吧?
「冬馬,我不能進去嗎?」
「…………」
冬馬大概猶豫了壹會。
「啊……」
「……紅茶妳來泡喔?」
事隔壹天沒見的冬馬,終於從玄關出來了。
◇
茶杯冒出陣陣的熱氣。
「…………」
在我泡紅茶時冬馬始終不說話,在我泡完茶後也只是默默吃著布丁。
「好、好吃嗎?」
「……啊啊。」
「這、這樣啊。」
「…………」
「…………」
怪了,為什麽我們的互動這麽生疏?
我個人——好歹是有理由的,冬馬她又是怎麽了?
瞧她心不在焉的樣子,有時候湯匙上沒有布丁,嘴巴卻緊咬著湯匙。
果然,她出了什麽事吧?
「冬馬,妳……」
「——!」
我正想關心她,她的身體猛地抖了壹下。也不曉得她在慌張什麽,布丁的容器差點就掉下去了。
「冬、冬馬?」
「妳、妳不要突然嚇我啦,笨蛋!」
冬馬生氣地瞪著我,我什麽都還沒有說耶!?
「妳是怎麽了……妳的態度很奇怪耶?」
「唔……」
現在,冬馬又憔悴地低下頭來。
說真的,我搞不懂她究竟是怎麽了?
害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把她的制服交給她,我本來是想笑她——冬馬,妳該不會穿著舞臺服裝回家吧?這下妳沒資格笑雪菜嘛。
這樣下去沒辦法進入主題……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來這裏的——
「冬馬,我跟妳說……」
「妳、妳還是快點回去啦!」冬馬又厲聲大叫,打斷了我的話。「布丁我吃過了,感冒也已經好了,我跟妳也無話可說,夠了吧。」
「啥……餵、餵!?」
「怎樣啦!?想待在我家隨妳便,我要去睡覺了。」
語畢,冬馬從椅子上站起來,當真要前往走廊了。
「冬、冬馬,妳等壹下啦。」
我也連忙起身。
「我說要去睡覺了,少煩我——」
「我有話要告訴妳!」
正要離去的冬馬抖了壹下……然後,她停下腳步。
「拜托……不要走,聽我說。」
「……。」
趁現在!
「那個……其實我……」
「等等!」冬馬,妳又怎樣了啊!?「……我、我先問壹個問題。」
背對著我的冬馬,以顫抖的語氣尋問我。
「妳……妳要說的……是妳想對我說的事情嗎?」冬馬喃喃地說下去。「或者……是妳想問我什麽……是嗎?」
我不知道她為何要問這種問題。
「……是前者,是我想對妳說的事情。」
我選擇老實回答。
此行,我是有話要說,而不是有話要問。
「是、是嗎……」
冬馬用力嘆了壹口氣。
「那好,妳就說吧。」
她轉過身來,已經恢復平常的表情了。
這是怎樣啊……真是莫名其妙的家夥耶。
「妳要說什麽?今天學校的事情嗎?不會是要來告訴我班上無聊的聯絡事項吧?我也知道明天補休,不用去學校上課啊。」
冬馬的態度壹如往常,和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昨天我聽鋼琴聽到睡著,也許她是在生我的氣吧?感覺又好像不是這麽回事。
真受不了,我可是緊張得要命耶?也罷,這樣我也比較好開口。
「呃呃……與其說是今天的事情……」
啊啊、該死,我實在太緊張了,要壹鼓作氣說出來才行……
「……啊、對了,峰城大附屬小姐的結果出來羅。」
我先試著閑聊幾句,將話題帶到雪菜身上。
「哼、不用問也知道,壹定是小木曾奪冠吧?」
「嗯,是沒錯。執行委員的朋友告訴我壹件有趣的消息,雪菜的確是冠軍沒錯,但今年發生了壹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意料之外的事情?」
「過去從不在榜上的壹位三年級女孩,今年壹下子成了第五名喔。」
「是喔,那又如何?」
「她的名字是……冬馬和紗。」
「……咦?」
「最有趣的是,有不少人在選票上寫下姓名以外的形容。例如,擔任樂團鍵盤手的人、輕音樂同好會的黑衣女孩、和小木曾雪菜壹起表演的女孩、吹奏『WHITE ALBUM』薩克斯風的三年級生……」
這些本來是無效票,委員會是出於好玩才統計的。
「大家都知道妳的本事羅?太好了,冬馬。」
「我、我又不在意這個……」
「我就知道妳會這樣講。不過,讓他們知道妳的本事,我也心滿意足了。」
我笑著說,加入薩克斯風果然是正確決定,冬馬撇過頭。
「哼,笨蛋才會為這種小事壹喜壹憂……真是的,學園祭什麽的無聊死了。」
「別這麽說嘛。」
妳不也竭盡全力,陪我們壹起參加這場無聊活動的演唱會嗎?
「今天我壹大早就到處玩,玩得非常開心喔。雪菜也——」
話才說到壹半,我驚覺自己失言了
「……啊啊、妳和小木曾壹起逛學園祭啊。」
冬馬說,她早料到了。
「嗯……是沒錯。」
「妳們兩個也太無聊了。反正,妳們大概是壹起去鬼屋玩或套圈圈,再吃章魚燒或可麗餅吧?」
「……嗯。」
「也太好猜了吧,真是的。」
冬馬無奈地聳聳肩。
「妳們該不會後夜祭還壹起跳舞吧?哈哈……」
冬馬笑了,好像她親眼看到了壹樣。
「嗯……跳了。」
「咦?」
瞬間,冬馬張大雙眼,她沒料到自己真的說中了。
原因是,在後夜祭跳舞形同——
「妳、妳們也太丟臉了吧……別人會以為妳們是情侶喔?」
「……冬馬。」
我……。
用力地……
吸了壹口氣。
「妳說反了,我們是交往了,才壹起跳舞的。」
「咦。」
「我——對雪菜告白了。」
「……!」
終於。
「昨天演唱會結束,我對雪菜告白了。雪菜她……她也接受了我的心意,我到現在還不太敢相信呢。」
「…………」
我終於切入主題了。
「所以我、我現在……是雪菜的,男朋友了。」
中途,我感覺到自己口幹舌燥,仍然勉強把話說完。
再怎麽難以啟齒,這件事都必須據實以告。
再怎麽不想開口,這個人都必須知道。
我是抱著這份決心,才來到這裏的——
◇
昨天,在第二音樂室。
雪菜的朱唇湊到我面前,我沒有被動等待、也沒有躲開。
我是以自己的意誌,主動親吻雪菜的。
——是我自己選擇的。
我選擇和雪菜建立更深厚的關系……而不是維持以往的三人行。
「嗯……」
那是我們生疏的第壹次初吻。
壹種明確感受別人體溫,以及柔軟觸感的行為。
得到那甘美的觸感,我做下了壹個決斷。
在兩位夥伴中,視其中壹人為特別存在的決斷。
同時,我也打定主意,要將這件事告訴另外壹個夥伴。
我想盡早坦白,不想拖延。我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來到冬馬家的。
我得親口說出,自己決意斷絕的關系。
「妳們、交往了……」
冬馬喃喃地復誦我說過的話。
我這種人能和雪菜交往,她也許覺得很意外吧。
這件事,冬馬大概從來沒有想過。
「呃呃,所以……」
目的已達成,我很猶豫再來該說些什麽。
不過。
「……是嗎?妳想說的,就是這件事?」
不過,真不愧是冬馬,她很快就恢復平常心了。
「這麽晚了,還特地跑來向我炫耀這件事,妳真是閑到煩人的極致呢。」
「因為……我認為必須先告訴妳。」
所以,連武也和依緒都還不知道這件事。
「是小木曾……要妳這麽做的?」
「不、這是我的意思。」
「……為什麽,這和我沒關系吧?」
「有關系。我昨天說了——希望我們三個,能永遠在壹起。」
我對冬馬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卻又將雪菜視為特別的對象。
「我打破了這個約定,是我不好。」
「不懂妳在說什麽。妳只是擅自說出自己的願望,幹嘛跟我道歉啊?這件事終究和我沒關系。」
「有關系。理由是,我希望今後……也能三個人在壹起。」
「……啥?」
「現在我們三人——只有我和雪菜的關系改變。可是,我還是不樂見三人分開,我希望以後也有冬馬相伴。因此……我不想在三人關系中有所隱瞞。」
這就是我必須先告訴冬馬,我和雪菜交往的原因。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是我實在不想失去三人的時光。我是來告訴妳這件事,拜托妳這件事的。」
「…………」
「冬馬,今後……妳願意陪伴我和雪菜嗎……?」
冬馬沈默了壹陣子,之後。
「……妳們也太自以為是了吧?」
「咦?」
「妳們要不要交往,關我什麽事啊。」
「冬馬……!」
「真的和我沒關系啊,我是覺得小木曾的品味有問題啦……剩下的,我就沒有什麽想法了。我不在意,也懶得管這件事。」
「……。」
我忍不住低下頭來。
「所以呢……………………我也沒理由離開妳們啊。」
「……咦?」
我趕緊擡起頭來。
「噗……北原,妳那什麽表情啊?」
「因、因為妳剛才……」
「嗯?我說過了,妳們交往和我無關,既然無關又何需改變?就是這樣吧?」
冬馬又像平常壹樣,露出了高傲的笑容。
「不過,妳們可別在我身旁做太煩人的事情,我可不想呼吸煩人的空氣。」
「冬馬……」
看她的模樣……這些話應該是出自真心的吧?
「啊啊、我知道了,謝謝妳,冬馬。」
所以,我也真誠致謝。
冬馬聳聳肩,說我壹下道歉壹下感謝的,她也很困擾。冬馬的反應,讓我有壹種難以言喻的心情。
Piece of:雪菜
『餵、雪菜?那個啊……』
…………。
『啊、嗯,我正離開冬馬家呢。』
…………。
『沒問題的,她完全不在意啦。沒有,真的。』
…………。
『冬馬和平常壹樣啊。嗯……別、別哭啦,雪菜……』
…………。
『我知道妳很溫柔,不過真的不必擔心,沒問題的,乖啦。』
…………。
『妳想太多了。今後……我們同樣可以三個人在壹起。』
…………。
『嗯,不會有改變的。所以妳別哭了,我現在去陪妳吧?』
…………。
『這樣啊?……那明天見了,我十壹點過去找妳。話說回來,我做的粥沒有這麽值得期待啦。』
…………。
『……哈哈,那我加油。晚安啦,雪菜。』
掛斷電話,雪菜孤獨地待在黑暗的房間裏。
她在床上抱著膝蓋,壹直低著頭。
剛才,世上唯壹特別的存在……她的男友春希打電話來了。
雪菜的心,卻依然留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
春希說,和紗的態度壹如往常。
在得知春希與雪菜交往後,依舊顯得完全不在意。
——和紗怎麽可能不在意呢?
「……。」
換句話說,和紗她——是拼命在演戲吧?
和紗拼命地重拾冷靜,佯裝成平常的模樣來隱瞞春希。
這樣的行為,不知伴隨著多大的痛苦?
壹想到痛苦的和紗,以及面對和紗的春希,雪菜她……。
「嗚……啊……」
冬馬同學。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奪走了春希。
我奪走了妳最重要的人……。
「哇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
雪菜她。
背叛了自己的夥伴。
她深知遭受背叛的痛,卻將自己的夥伴——自己最重要的好友,推入了惡夢般的痛苦深淵中。
雪菜躲在棉被裏,身體不斷地發抖。
她無法獨自面對冰冷的孤寂,而春希又拯救不了她。
——驀然。
『雪菜,現在順序搞反了,也許妳會覺得我很卑鄙……不過,還是讓我來說吧。』
雪菜想起了昨日的情景。
『我喜歡雪菜。請妳……請妳和我交往吧。』
不是的。
真正卑鄙的,是自己。
「嗚嗚、嗚啊……嗚啊啊啊啊啊……」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明明獲得了可以真心信賴的重要夥伴。
而且,多虧了那些夥伴,雪菜得到了壹直夢寐以求、卻又曾經放棄的幸福時光。
這段時光,本該持續下去才對。
然而……為什麽……
Piece of:和紗
春希離開後,冬馬家的客廳亂成了壹團。
原先寬敞幹凈的室內,在短短幾分鐘內變得慘不忍睹。
整套沙發翻覆,雜誌散落壹地,玻璃桌面碎裂,電視的遙控也被砸得粉碎。
「呼……呼……」
在混亂中心的,當然只有壹個人——
「……嗚啊啊啊啊啊!」
繼電視遙控之後,空調的遙控也被用力砸爛,響起了破碎的鈍重聲音。
「……!」
和紗踢向翻覆的沙發,結果不小心踢空,壹屁股摔在地上。
「哈、哈哈……」
沸騰的大腦,終於冷靜了下來。
這是怎樣?到底是怎樣?
和紗的口中,發出了幹笑聲。
「我跟笨蛋壹樣……」
停止破壞後,遺忘的寂寥感再次浮現心頭。
太可悲了。
和紗不是沒想過。
總有壹天,事情可能會變成這樣。
只是,她完全沒有想到,這壹天會來得這麽快。
「…………」
他來家裏的時候,和紗還很擔心昨天的事情曝光,布丁根本食不知味。
不過,和紗不光是害怕秘密曝光。
其實……她多少,是抱有壹點期待的。
例如,他發現昨天的吻,主動尋問和紗的意圖。
接著,和紗試圖找借口,可惜壹直找不到,只好滿臉通紅地保持沈默。
在尷尬的沈默中,和紗下定決心,說出自己偷吻他的理由——
其實和紗心裏,對這樣的發展是抱有壹絲期待的。
如今,她卻覺得自己這樣非常可悲。
「呵……呵、呵……」
幹笑聲持續不斷……和紗的表情卻沒有在笑。
她抱著膝蓋,始終沒有擡起頭。
……這壹定是懲罰。
想用卑鄙的手段奪走他的懲罰。
和紗好想就此消失……。
就在這時候。
嘟嚕嚕嚕……
家裏的電話響了,和紗擡起頭來。
不可能是他,那麽是雪菜嗎?
無論是誰,和紗都不可能去接電話的……。
和紗準備起身離開,她現在連鈴聲都不想聽到,電話切換成了語音留言。
『很抱歉,現在不方便接聽電話,有事情請在……』
和紗嘆了壹口氣,又再次坐回地板上,等她坐回去才驚覺壹件事情。
切換成語音留言也沒用,對方壹開口同樣會聽到聲音不是?
她急忙想切掉電話,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語音留言的嗶聲過後——。
『餵?和紗?妳不在嗎?』
沒想到來電者是……
『妳的手機打不通,我就打家裏的了。呃、其實我現在回到日本羅。』
「咦……?」
『妳明天晚上有空的話,我們壹起吃頓飯吧……』
來電者,是和紗在世上唯壹的親人。
SESSION 2511月28日
Piece of:春希
「不好意思,今天打擾了。」
今天是禮拜壹,也是學園祭補休的日子。
我在上午拜訪小木曾家,直到吃完晚飯的日落時分才辭別離去。
雪菜的父親面色始終凝重,母親則是親切地歡迎我再來玩。我向他們低頭行禮後,離開溫暖的室內,走到冷風呼嘯的黑夜中。
「好冷喔。」
前來替我送行的雪菜,吐著白色的氣息說道。
「抱歉啊,雪菜,我還厚臉皮地在妳家吃晚飯,其實我是打算更早回去的。」
「不會,我才該道歉,是我母親勉強留妳下來的嘛。」
今天傍晚,我正要離去的時候,雪菜的母親笑著說她已經煮好晚餐,請我留下來壹起吃頓飯。上次我也在雪菜家吃過飯,但那時候我可不是自己壹個人來的。
況且,和雪菜的父親同桌吃飯,我壹刻也未敢松懈。
「晚餐真的很好吃呢,請代我向妳母親道謝。」
沒錯,我確實很緊張——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家的晚餐時光充滿了溫情。
「孝宏也很喜歡春希呢,太好了。」
雪菜的弟弟周六有來看我們表演,他似乎很喜歡我的吉他演奏,吃晚飯時他壹直嚷嚷自己也要開始學吉他,而且問了我許多有關吉他的事情。
也許,他想彈給什麽人聽吧?
「……孝宏他,今年要考試對吧?他也是要考我們學校嗎?」
「好像是,不過他的成績是壹大問題呢。」
雪菜笑著說,學費反而不是問題。之後,吹風受凍的雪菜稍微抖了壹下。
「啊、對不起,害妳在寒風中陪我聊天,那我也該離開了。」
「嗯,謝謝妳今天來玩,回程要註意安全喔。」
「再見……」
「啊……」
我總覺得,雪菜有什麽話想說。
「……那明天見了。晚安,春希。」
「嗯,晚安,雪菜。」
我揮手道別,轉身走向車站。
雪菜剛才想說什麽呢——難不成,我在離開前要親她壹下才對嗎?
糟糕、要真是這樣,我豈不是忽略了女孩子的期待?
天啊……我算哪門子男朋友啊。
不過,這也沒辦法,我們才交往兩天而已。
今後慢慢摸索、互相了解彼此就好。
「話說……我成了雪菜的男朋友啊。」
我在路上喃喃自語。
那個小木曾雪菜,連續三年蟬聯峰城大附屬小姐的女孩,竟然是我這種人的女朋友,我到現在還不太敢相信呢。
她是眾人眼中的校園偶像,而我純粹是壹介平凡學生。
連我自己都覺得配不上她。
也正因為如此,我想努力成為壹個配得上她的男人。
畢竟,我們已經是戀人了。
做出這個選擇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
「…………」
我擡頭仰望夜空,天上滿布星辰。住宅區光害嚴重,想不到還能看到這麽多星星。
對了……曾幾何時,我也和某個人壹起散步,壹起眺望這片星空。
那壹夜,我們從車站壹起走回她家——。
「……呼。」
我嘆了壹口氣,將心頭的思緒拋在腦後,並且告誡自己。
我的女朋友是雪菜。
今後我時時刻刻,都得把雪菜放在第壹位才行。
不能是別人,必須是雪菜才行——
「…………」
這是我首次以雪菜男友的身份,離開小木曾家踏上歸途。
壹路上,我拼命用這些話來說服自己。
不這樣做,壹切很可能會毀滅殆盡。
不這樣做,我很可能會發現自己真正喜歡的是誰……。
「……唉。」
吶、冬馬。
未來,雪菜就是我最重視的人了。
也許,妳會說這和妳沒關系。
妳也是真心這麽想的吧。
至少對我來說,妳也是有關的。
因為……我壹直很喜歡妳。
從我第壹次見到妳,這份心意始終如壹。
◇
今年春天。
升上三年級的我,經歷了前所未有的體驗。
在開學典禮那壹天,壹位留著黑色長發的少女,快要遲到了才來我隔壁。
當我壹看到她倦怠的側臉時——。
這件事要是說出來,想必任何人都會覺得可笑吧?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說出口,所以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看到她的那壹秒,我立刻墜入情網了。
過去,我很難想像有人會看外表喜歡上壹個人。
不了解對方內在,光看外表選擇戀愛對象,未免太愚不可及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我沒經歷過罷了。
想不到這世上,會有人長得如此合乎自己的喜好。
冰冷虛幻的眼眸。
顏色清雅的薄唇。
絲絹般的白晰肌膚,聰慧伶俐的面孔,隨風搖曳的艷麗黑發……。
她的壹切完美到超出我的理想。
她的名字叫冬馬和紗。
我痛恨自己這麽晚才認識她,卻又感謝老天爺讓她坐在我的隔壁。
我想試著接近她,但壹直找不到適當方法。
過去,我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壹個人,我不知道怎麽向她攀談——再者,她根本不願意接近別人。
不管上下課她都在睡覺,有時候幹脆就不來學校了,看上去她是壹個很喜歡獨處的人。她的身上散發出壹種排他的氣質,包含我這類別有居心的人在內,班上完全沒有人敢去和她說話。
沒有情敵出現我是蠻放心的,但在這種狀態下和她攀談太不自然了……這樣我的意圖很容易被看穿。
於是,我自願擔任班長壹職。用「班長的職責」作為借口,就可以自然地和她說話了。我還特別熱心處理班長的每壹項工作,以免我的接觸行動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無奈,我自以為妙計的作戰計劃壹向不順利。
身為壹個班長,我確實和品學兼優無緣的她有不少接觸機會。我利用座位相鄰的關系,頻繁地關照她。沒想到第壹次向她搭話,她直接賞我壹句「煩人」告終,後來她也幾乎不肯理我。
我持續不必要的關心,想在她心中留下壹絲印象,當然結果並不怎麽理想。
不曉得我是被討厭了,還是根本用錯了方法。偏偏我又沒有其他的手段,更不好意思找別人討論這件事……
她顯然是個難攻不落的目標,而我卻是十八年來從沒約會過的新兵。
某天我暗自神傷,後悔自己不該幹這種不習慣的事情。
武也跑來跟我說,他要組織輕音樂同好會參加學園祭表演,這番話帶給我壹個靈感。
言語無法傳遞我的情意,說不定音樂有辦法吧?
老實說,這純粹是我個人的猜測,搞不好她根本懶得看演唱會。但至少這個方法有值得壹試的價值,總比維持現狀要好多了。
武也笑著邀請我,他說玩吉他很不錯,很容易受女孩子歡迎。因此,我這種人也加入了輕音樂同好會。
——只是有壹個問題。
我很快就發現,這個作戰計劃非常難實現。我絲毫沒有吉他才能,努力練習也始終沒有進步。
再這樣下去,我也沒機會上臺表演。
我很煩惱該怎麽辦才好。
就在這時候,柳原朋成為輕音樂同好會的主唱,我又有了另壹個靈感。
創作壹首歌曲不曉得效果如何?
吉他技術差,也能寫壹首樂團的原創曲,讓其他團員和女主唱替我唱出心意啊。
冬馬要是聽了那首歌,我也許有機會告訴她,那首曲子是我創作的。
也許我敢開口……其實那首歌,是以妳的形象創作的喔。
看在別人眼裏,我的方法想必很可笑吧,不過那時候我是認真的。
我苦思旋律和歌詞,努力寫壹首合乎冬馬和紗印象的歌詞,作曲則拜托武也幫忙,因為我實在沒有作曲的天賦。
當然,吉他練習我也不敢怠慢……
所以在暑假時,冬馬突然跑來教我吉他,我認為自己的方法好像奏效了。這件事令我驚訝不已、開懷得難以置信。畢竟,我有幸接觸冬馬不為人知的壹面,哪怕這只是她壹時興起也好。
之後——輕音樂同好會解散,我當真大受打擊。
這代表我無緣站上舞臺,辛苦寫下的歌詞也沒辦法問世了。
然而,在這種絕望的狀況下發生了許多奇跡。
這些奇跡中,也包含了冬馬和紗。
我壹直很想接近她,現在終於可以每天和她壹起練習音樂了。
她對我付出不少關懷,我們共同生活了好幾天,我也慢腥了解她的各種層面……她甚至為我譜下了那首歌的曲子。
經歷了那段夢幻的時光,我變得更喜歡她了。
可是,我的個性太卑微了。
我努力接近冬馬,卻始終認為她不可能把我放在眼裏,我太缺乏自信了。
所以,即使我們共度了濃密的時光,演唱會也以完美的成功收場……我就是無法相信,她對我抱有超越友誼的情感,我自認無法和冬馬培養出男女之間的關系。
這也是我在演唱會結束後,對冬馬說「今後也想三個人在壹起」的原因。
這樣壹來,在畢業後我也能繼續當她的夥伴。
今後……也不必和她分離。
就算我們的關系無法更進壹步,維持現狀的話未來總有壹絲機會,這是我唯壹的冀望。
我沒想到的是——
『討厭我的話,躲開也沒關系喔——?』
雪菜她……。
另壹個夥伴她,對我做了出乎意料的告白。
面對這份奢侈的光榮……我猶豫了,我不由自主地猶豫了。
我喜歡冬馬。
她是我壹直心儀的對象,這三個禮拜以來,這份感情有增無減。
同時這段時間……我也漸漸受到雪菜的吸引。
雪菜在眾人眼中,既可愛又溫柔。
大家原以為她是幹金大小姐,實際上她是個開朗的平凡女孩。
我們發生過爭執,互相得知對方的秘密,最後又重修舊好。我不得不承認自己開始喜歡上這個充滿魅力的女孩,而這份好感和她的選美皇後頭銜或主唱頭銜完全無關。這也是事實。
因此,我猶豫了。
面對顫抖的雪菜,我厚顏地猶豫著,究竟該心系何處。
壹個是今後大概也不會看上我的憧憬對象。
壹個是現在努力向我告白的完美女孩。
這種抉擇不是奢侈,而是卑鄙。
不過,我還是很認真地思考。
思考自己該怎麽做、自己想怎麽做。
我思考著,要怎麽做才能迎接最美好的未來。
經過深思熟慮之後。
我——主動親吻了雪菜。
雪菜……她是不可能躲開的。
『嗯……』
女孩子的柔軟觸感,那是我第壹次品嘗到的感覺。
我的身心感受著前所未有的麻痹沖擊。
不懂該如何接吻的我,雙手用力抓住雪菜的肩膀,既笨拙又粗魯地親吻雪菜,雪菜僅是溫柔地承受這壹切。
體會著雪菜的溫暖,我下定了決心。
我決定今後要好好珍惜她,遠勝任何人。
我發誓,要放棄我心系的對象,選擇心系我的對象。
我相信這才是最好的未來。
只要斬斷我這半年來蘊釀的愛戀,再來就不會有人受傷了。
如果我不顧壹切追求冬馬,壹定又會傷害到雪菜。
屆時我將打破約定,再次害她孤單壹人。
總是聽聞我任性要求的雪菜……我不想再傷害她了。
所以,我選擇了在這世上第二喜歡的女孩。
而這必須是我自己做出的抉擇。
所以,在甜蜜的初吻過後,我主動向雪菜告白。
以便擔下所有的責任。
告白過後,我最先告訴冬馬這件事。
至少,我要真誠面對冬馬,真誠面對我曾經喜歡她的心意。
冬馬本人冷靜又幹脆地接受了這個事實,老實說我的想法是有點復雜的——不過這也沒什麽不好。
反正冬馬願意和我們在壹起,雪菜就不必面對失去壹個夥伴的恐懼了。
所以,這樣就好。
就算那位夥伴——那位今後也將陪伴我們的人,對我來說已經是不可追求的特別存在了。
Piece of:和紗
「真意外呢。」
和紗眼前的人物,晃著盛裝紅酒的玻璃杯說道。
「……有什麽好意外的?」
「我以為妳會更討厭我呢。」
眼前的女子——冬馬曜子,掛著淺淺的微笑低語。
這位傳出不少紼聞的美女雖然已有壹把年紀,美艷的程度依舊遠超常人。不,在這個和普通人無緣的高級餐廳裏,她的美貌和其他人相比也毫不遜色。
「上次我們見面,也正好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吧?那時候我主動和妳聊天,妳幾乎都不理我呢。」
「現在我對妳的感覺同樣沒變。……只是,我沒時間想起自己有多討厭妳罷了。」
「這樣啊,發生什麽事了嗎?」
「壹言難盡。」
「男人嗎?」
壹下被說中,和紗暗自心驚。
「……不要拿我和妳相提並論。」
「我沒有和妳相提並論啊。我是我,妳是妳,我只是單純猜想是不是如此而已。」
「莫名其妙……妳特地回到日本,就為了跟我說這些話嗎?」
「啊、妳現在的語氣,稍微變回以前了呢。」
「妳很煩耶……」
和紗煩悶地吃了壹口烤魚肉。
魚肉的味道好像很芳醇、又好像幹燥無味壹樣。
「這次我回來日本,當然是有工作要處理,但主要是配合前天的活動。」
「前天?」
「沒錯,輕音樂同好會的演唱會。」
「咦……」和紗手上的刀叉差點掉下去。「為什麽妳會知道……」
「柴田女士聯絡我的,她說妳要組團上臺表演。這陣子我也正好要回日本工作,就調整了行程回來壹趟。」
和紗不解,這個人特地跑回來看那種東西?
為什麽?不過是學園祭的表演罷了——這時,和紗想起了另壹件事情。
過去,和紗的鋼琴比賽母親從來沒有缺席。以往的記憶浮現心頭,和紗趕緊將那些記憶拋到腦後。
「……妳看到了嗎?」
「是啊,十壹月天還穿成那樣,我可嚇了壹跳呢。想不到妳敢在別人面前穿迷妳裙。」
「那、那是其他團員逼我的……我才沒有那種興趣,丟臉死了……」
「我看妳倒是蠻開心的啊?還在舞臺上蹦蹦跳跳地吹奏薩克斯風和彈貝斯呢。」
「那也是有原因的。」
「那麽,在大家面前和彈吉他的男孩打情罵俏也是有原因的?」
「啥?」
壹時間,和紗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
「唉呀、我說錯了嗎?」
「……廢話!誰幹那種事了。」
「我不是在責備妳啊。」
「我也沒有理由讓妳責備。……妳是怎樣?果然是特地跑回來挖苦我的嗎?做壹個母親卻講這種話……」
「有什麽關系呢,母親關心壹下女兒和她男朋友的事情,這很普通吧?」
「誰理妳啊——」
和紗不屑地罵完後,喝了壹口水滋潤幹燥的喉嚨,結果喝太大口嗆到。
「妳沒事吧?」
「妳閉嘴啦……況且,那家夥有女朋友了,跟我沒關系。」
「是那個女主唱對吧?」
「唔……」
剛滋潤的喉嚨,又再度哽咽住了。
「原來,妳喜歡的人被搶走啦?那個女孩很可愛,對妳確實不太有利呢。她和彈吉他的男孩打情罵俏的程度,也幾乎和妳不相上下嘛。」
「……別胡說。」
「是嗎?」
「我叫妳別胡說啊!」
和紗很久沒說出這麽具攻擊性的話了。
大廳裏有好幾位客人轉頭望向和紗。
「沒什麽好發火的啊。」
「誰叫妳壹直無理取鬧!是他們主動在壹起,才沒有什麽被搶走的問題,這件事從壹開始就跟我沒關系!」
「……這是沒關系的表情嗎?」
「不要講得好像妳很懂!少拿我和妳相提並論……我和妳這種男伴換不停的人不壹樣!」
「妳說話真不留情面呢。不好意思喔,我都是被男人拋棄的喔,例如妳的父親。」
「…………」
「男人和女人相處,總會有這種事情的。」
看和紗沈默不語,曜子開口說。
「這不光是我們倆,任何人都是這樣的。在這個世上活著是壹定會受傷的,除非把自己封閉在內心世界裏。」
「我……我才沒有受傷。」
「真沒有說服力呢。不過、這也難怪啦。那個彈吉他的男孩,感覺是很認真的好孩子,說話的語氣也很有禮貌。」
「咦?……妳們見過面了?」
「偶然碰到的,我向他請教體育館的位置,他是個很成熟的孩子呢。」
「……他純粹是死腦筋啦。品學兼優、又擔任班長,還是個超級無聊的笨蛋。」
「他是優等生啊?那難怪妳贏不了。是我害妳家庭環境亂七八糟的,像妳這種學壞又不好相處的女孩,對方根本不把妳放在眼裏吧?」
「才沒有這種事——那家夥不介意這些事情,他總是很盡心照顧別人。」
和紗不自覺地說出維護他的話。
「是嗎?意思是他也很照顧妳羅?」
「沒錯……而且,那家夥的家庭也是亂七八糟的。他沒有父親……和母親的關系也很不好……」
「所以,妳才被他吸引嗎?連妳這樣冷漠的女孩,他也願意溫柔以待,再加上妳們的境遇很相似,妳就是被這樣的他吸引的吧。」
「不是的。」
「這種命中註定的對象,確實不想被搶走呢。」
「不是的……別說了。」
「這應該是妳有生以來,第壹次那麽激動談論別人的事情吧?因為他是妳喜歡的男人,不是嗎?」
「妳閉嘴……不要、再說了……」
和紗不能理解,為什麽她要說這種話?
「…………」
「嗚……嗚、啊……」
為什麽,她要害自己想起那件事?
「嗚……嗚、咕……」
「真沒想到……妳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也經歷了愛情、失戀、悲傷……那個和紗,也成長為那樣的女孩了。」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嗎……」
「沒有,這是妳努力活著的證明。我只是覺得,自己的女兒很可愛。」
「嗚……妳是、什麽意思啦……我果然、很討厭妳……」
「喜歡或討厭都無所謂啊。來、手帕借妳。」
「不用了……我自己有……」
話雖如此,和紗並沒有拿出手帕,因為她根本就沒帶那種東西。
她不停用自己的袖子,抹去臉頰上的淚水。
她只能這樣做。
因為如果收下母親的手帕,她會更加克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
「咦……?」
服務生送上抹茶慕斯,吃過甜食的和紗也稍微恢復冷靜了。
曜子見時機成熟,告訴了和紗壹件事情。
她說,之前她以巴黎為據點,今後要改設在維也納。
倘若只是這樣,倒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妳想和我壹起來嗎?」
「…………」
曜子出乎意料的話,令和紗頓時語塞。
「當然,不是無條件帶妳走喔。妳想去那裏,必須要有憑鋼琴闖蕩的實力。妳要是不想彈鋼琴了,那還是留在日本比較好。」
「等等……妳先等壹下。」
「不過,妳有心彈鋼琴的話,我會在那裏將妳培育成鋼琴家。」
「我叫妳等壹下……妳三年前放棄我了,為什麽現在要談起這件事?」
「妳這麽說我還真難反駁,但我沒有放棄妳。妳還記得我當時說的話嗎?」
「——忘了。」
和紗說謊。
其實,她壹直都記得。
「我說『現在帶妳去也是沒有意義的』對吧?」
「那又怎麽了?」
「我那句話,是對『當時的妳』說的。就各種意義來說,現在的妳,已經不是那時候的妳了。」
和紗無視這句話的後半段,她直接尋問曜子。
「簡直莫名其妙……妳是憑什麽判斷的啊?」
「當然是那場演唱會啊。像那樣盡力展現最好的壹面,而且還會在意別人的視線,妳就是在那種情況下演奏的。」
「那不過是在玩耍罷了,妳在開我玩笑嗎?」
「沒有,因為妳看起來很愉快。妳的愉快不光是外在,連音律都眉飛色舞呢,我好久沒聽到那麽合我胃口的音樂了。只要觀眾喜歡,舞臺在哪裏都沒關系啊。」
「有關系吧……再說了,我演奏的是鍵盤,不是鋼琴。」
「那麽,這次妳拿出真本事,讓我來判斷吧?」
「……?」
曜子凝視著和紗說。
「明年初有壹場鋼琴比賽,主辦的出版社有我認識的朋友,我現在可以拜托對方讓妳參加預賽喔。」
「咦……」
「我帶妳去歐洲的條件是,妳必須參加那場比賽,並且拿出成果才行。妳不希望我用消遣的演奏來判斷,這次就靠鋼琴讓我認同吧。」
「妳先等壹下……少在那裏自說自話好嗎……」
「妳要這麽說,我也不否認。事到如今妳要是不想聽我的,那也無所謂。妳可以繼續留在日本過上以往的生活。」
「妳這樣太自私……太倉促了,為什麽妳總是這麽自私啊?」
「性格使然吧?」
曜子給了壹個很幹脆的答復。
「我不會勉強妳,我也沒有這種權力。畢竟,我是個連女兒的幸福都不了解的母親。」
「幸福……」
「所以,我交給妳選擇。看妳要繼續以往的生活,還是先讓自己的心情涉足不壹樣的世界……」
繼續以往的生活?照這樣下去,真的能得到幸福嗎……?
「…………」
和紗不想做出決定。
她好想依賴別人、尋求別人的意見。
母親似乎也看出了這壹點,她對和紗說。
「妳來選吧。不是我選……而是妳。」
SESSION 2611月30日
Piece of:雪菜
「吶。」
「…………」
「天氣很冷耶。」
「明天就是十二月了嘛。」
「我不是這個意思。」
「…………」
「……幹嘛把我找來這裏啊?」
想凍死我嗎?和紗吐了壹口白色的氣息抱怨。
今天是禮拜二。
熱鬧祭典結束,恢復平日作息的校園有種倦怠的氛圍。
放學後運動社團的操練聲,在屋頂上聽起來也不太有幹勁。
「沒事的話,我要回……」
「——我在這裏……」
「咦?」
雪菜開口了。
「壹個月前……我就是在這裏,聽到妳們的音樂。」
「啊……」
「動聽的鋼琴,以及拼命演奏的吉他。」
雪菜飽受煩惱、猶豫、痛苦。
最後她決定,放學先讓春希回去,再找和紗到屋頂上壹談。
「那時候,妳們的樂聲好愉快。後來我也不自覺地……混進那道旋律裏了。」
因為,有些事情她不得不說。
她要告訴重要的夥伴。
壹些重要的事情。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唱了起來呢,我還是第壹次有那樣的心情。」
「…………」
「接下來的事情,冬馬同學也都知道了。我加入了輕音樂同好會,冬馬同學也是——我們成了三人行的關系。」
「我可不想加入喔,是妳和北原太纏人了。」
「妳真的那麽討厭嗎?」
「當然討厭,加入前和加入後都討厭,真想叫妳們還我平靜的生活呢。」
「…………」
和紗又吐了壹口白色的氣息。
「都是妳被那個笨蛋慫恿,傻傻加入輕音樂同好會的關系。」
「我不要加入比較好嗎?」
「這樣壹來,我的日常生活也不會被打亂了。」
「也對……」
「我本來可以過上悠閑的日子,不必在寒冷的冬天,每天過著忙碌的生活。真是,妳們可害我累慘了。」
「的確……如果沒有我——」雪菜稍微低下頭。「冬馬同學,就能慢慢和春希培養深厚的關系了。」
「……啥?」
「是我……是我妨礙了妳。甚至……打亂了妳們的關系。」
「……等壹下,小木曾。」
和紗的聲音變得不太開心——但又好像有點刻意。
「妳在說什麽莫名其妙的話?」
「我壹個外人闖入妳們之中……打亂了妳們的關系,也破壞了冬馬同學的心意。」
「妳有在聽我說話嗎?」
「全部,都是我的錯。這壹切都是我的錯……」
「我說啊……」和紗壹臉傻眼地說。「自從我們在家庭餐廳聊過以後,我壹直覺得妳是個很容易會錯意的人耶。」
「對不起,冬馬同學……是我不好。」
「……真受不了,莫名其妙把自己當壞人,還莫名其妙向我道歉,妳和北原真像啊。」
和紗聳聳肩說,難怪妳們很適合在壹起。
「冬馬同學。」
面對故意裝傻的和紗,雪菜懇求她認真壹談。
「妳是怎樣啊……幹嘛跟我道歉?妳們怎樣才不關我的事。當然,妳挑男人的品味實在太不好了。」
「……別人怎麽說都無所謂,即使大家都不認同,我只相信自己的價值觀,我自認還算有看人的眼光。況且……我相信冬馬同學,也和我有壹樣的價值觀。」
「就跟妳說我不壹樣了,妳怎麽講不聽啊……再說了,那種家夥究竟哪裏好了?」
「那麽,冬馬同學妳討厭他什麽?」
「全部都討厭啊。死腦筋、煩人、雞婆、強硬、郁悶、沒有才能卻任性得要死,而且就像蒼蠅壹樣,怎麽趕都趕不走。」
「其實就連這些特質,也算他的優點對吧?」
「拜托,為什麽我非得對北原的女朋友抱怨他的壞話啊?」
和紗疲憊地嘆了壹口氣。
「我覺得,這些聽起來不是壞話啊。」
「關我什麽事,總之這些事和我無關啦。美女和煩人精交往,祝妳們幸福啊。」
「…………」
雪菜知道,和紗在說違心之論。
因為,那時候…,
「真的……沒關系嗎?」
「打從壹開始就和我無關,妳喜歡就好。」
「可是……可是,我奪走了春希喔?從冬馬同學手上——奪走了喔!?」
「北原什麽時候變成我的東西了?拜托妳不要把自己當壞人,還當得這麽開心好嗎?這樣蠻可憐的。」
「冬馬同學……」
雪菜不明白,為什麽她不肯承認呢?
為什麽……她不讓自己道歉呢?
「妳們要不要交往,這是妳們兩個該決定的事情,外人無權置喙啊。」
「冬馬同學又不是外人。」
「……那麽,身為朋友我給妳壹個建議,那種家夥配不上妳。」
「唔……」
「不過,妳並不介意吧?反正妳也不求別人了解自己的價值觀,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不然……妳不要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以冬馬和紗個人的身份來說這件事啊。」
聽到雪菜這句話,和紗頓時低下頭來。
「我純粹是外人,沒什麽好說的。」
「妳……妳在說謊對吧?」
「是妳要我說的,為什麽要否定我啊?」
「因為……我是知道的,我真的知道啊……」
「我也懶得問妳知道什麽了,會錯意和真正了解差很遠喔?」
雪菜很清楚,她並沒有會錯意。
「小木曾,妳不喜歡我置身事外,那我就修正壹下。身為妳們朋友,我認同妳們交往。為求省事,我順便祝福妳們。」
「妳說謊……」
「我沒有。唉、看來妳比北原還難搞啊。算了,至少妳比他可愛多了。」
「——冬馬同學——我真的知道啊——!」
和紗仰望天空,無視雪菜的話語。
「剛才妳說,我是妳的朋友對吧?妳是這麽說的吧?我壹直自認交不到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我說,我都知道了啊!」
「不過……連我這種人,也能和妳這麽善良的女孩成為朋友啊。指導妳們音樂的職責結束後,妳也沒有變回我們認識前的態度。這個……其實感覺還不壞啦。所以——」
「那時候,冬馬同學對春——」
「……雪菜。」
「希……咦?」
雪菜不經意地……。
沈默了。
「我可以這樣叫妳嗎?妳是我難得交到的朋友。……這麽多年來,有妳這麽壹個可以互道姓名的朋友也不錯。」
「冬馬、同學……」
「對了,妳也稱呼我和紗吧。來到這裏的三年來,從來沒有人稱呼我的名字……畢業前能有壹個人這樣稱呼我,我多少也蠻開心的。當然,我不勉強妳就是了。」
「嗚……嗚……」
「放心吧——沒什麽好在意、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壹切就像之前壹樣,今後我們也是好朋友。所以,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妳完全沒有受傷的必要。」
「嗚嗚……嗚、啊……」
這個人。
「我很慶幸認識妳,多謝妳成為我的朋友……雪菜。」
是雪菜壹直夢寐以求的摯友。
「和紗……!」
「喔喔。」
難忍激動的雪菜,撲進了和紗懷裏。
「啊、嗚啊啊……和紗、和紗……」
「唉唉、這麽急著裝熟啊。也罷,雪菜這種性格……我不討厭就是了。」
「對不起……對不起、和紗……對不起……」
「就跟妳說不用擅自道歉了,妳要我講幾次啊?」
和紗無奈苦笑。
雪菜在她的懷裏不斷哭泣。
這位透過春希認識的好友,承受了雪菜為春希流下的淚水。
雪菜的淚水,落在了最重要的摯友懷裏。
Piece of:和紗
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和紗心想,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所以,這樣就好。
「……餵?呃……嗯、沒錯。昨天……妳說比賽的事情,我——」
這樣就好,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