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晨光(下)
最初的魔鬼 by 書吧精品
2018-5-25 17:35
第100章 晨光(下)
“踏——踏——踏——”
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響起了腳步聲,依墻而坐的奧利維亞艱難的擡頭,想要看清來人的面容。
陰影籠罩了騎士蒼白的臉龐,驕陽被遮擋在了敵人高大的身影之後。不過,這並不妨礙奧利維亞認出敵人的身份,兩人已經不是第壹次見面了。
“查理斯大主教?”騎士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相比較而言,這個結果倒也不壞!”
得知策劃此事的是晨曦神殿之後,奧利維亞的嘴角扯出了些許苦澀的笑容。相比於被知識神殿背叛,現在的結果已經能算是不幸當中的萬幸了。
“妳這樣做,值得嗎?”
查理斯神色復雜的看著跌坐在那裏的騎士,他原本的目標並不是這個人,而是那位自以為是的喬治十三世。可是,對方在結界裏弄出來的動靜實在太大,以至於他不得不放棄自己原本的打算,改變行程來到這裏。
奧利維亞猜的沒錯,雖然對這樣的行動早有預案,但查理斯確實是在剛剛才做出的這壹決定,倉促行事當然會帶來很多不便,起碼在人手的安排上就陷入了窘迫。
哪怕心裏再怎麽不拿王室當回事,晨曦神殿也不敢當著帝都民眾的面公然刺殺帝國的君王。
行刺者壹定得是“身份不明的外來者或野心家”,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隱藏在面具和鬥篷下的就是晨曦神殿的大主教,但只要他們沒有親眼看見,那麽壹切的猜測都只能是藏在心裏,否則就成了汙蔑。
事實上,但凡有的眼色的人都不會把猜測宣之於口,畢竟,傳播與神殿有關的“謠言”除了會給自己招來神明的怒火外,根本沒有任何益處。
所以,為了行動的保密性,真正參與到這件事請當中的只有查理斯壹人而已。
按照大主教的打算,先用結界困住奧利維亞壹段時間,然後自己直接在中心廣場處出手,將喬治十三世斬殺在此地。
到那時,與知識神殿交好的小王子尚未成年,壹向親近晨曦神殿的大王子則有著天然的優勢,只要他能抓住機會,登上王座將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出乎查理斯意料的是,奧利維亞居然不惜冒著靈魂湮滅的危險,強行引動法則混亂,如果他不前來平息的話,不僅珍貴的結界會因此破碎,方圓百裏之內也都會被風暴夷為平地。
帝都是所有神殿的根基,容不得壹絲壹毫的動蕩。
這次能否殺得了喬治十三世不重要,反正機會有的是,但查理斯絕對不能容忍帝都的祥和受到絲毫的破環,從而影響到民眾對“晨曦之主”的信仰。
於是,他來到了結界內,站到了奧利維亞的面前。
“沒什麽值不值得的,”騎士滿不在乎的說道:“自先祖在獅鷲大旗下宣誓以來,護佑王室就成為了‘斯坦威亞’家族的使命,既然許多先輩都為此失去了生命,那輪到我時,我又怎會有所吝嗇呢!”
“這也算是壹種信仰吧!”
查理斯發出壹聲感慨,不知是借此聯想到了什麽。
“是啊,”騎士應和道:“和妳們沒什麽不同,只不過妳們認同的是神明的理念,而我們認同的是王室的理念。”
“認同?”主教的語氣頗為不屑,“為了所謂的誓言和富貴搭上所有後輩們自我選擇的權利,這樣的先祖著實不值得稱贊。再說,妳確定妳對王室是‘認同’,不是‘愚忠’?”
騎士沒有反駁主教的嘲諷,他知道對方說的不錯,或許喬治三世是值得追隨的君主,但是喬治十三世……他曾經也想過離開,但是每當他想起“家族內的許多先輩為了護佑王室而失去了生命”時,他就放棄了離開的打算。
既然自己不怕死,那為什麽要當“逃兵”呢?
其實奧利維亞心裏十分明白,這是壹種基於血脈親情上的“綁架”。
每有壹個先祖為王室而死,就會讓後輩們忠於王室的心更加堅定幾分,因為他們壹旦放棄,就意味著舍棄了所有先祖行事的意義和他們壹直追求的人生價值,而這樣的結果是他們無法忍受的。
騎士相信,肯定有許多先輩看出了其中的奧秘,但他們還是接受了這樣的“安排”,至於是愚蠢還是無奈,真的很難從中劃分出界限。
“或許吧,”奧利維亞想起了喬治三世對“圓桌騎士”的尊崇,“既然是替先祖還債,那就更不應該有所猶豫了。”
壹直以來他都避免去想的事情被查理斯當面撕開,露出了下面那血淋淋的真相。雖然嘴上說著無所謂,但騎士的語氣當中已經帶上了些許悲涼。
“還債……”主教點點頭,“還真是形象。”
幾個護衛出身的平民居然坐到了和君王平起平坐的位置上,這樣的禮遇當然不是壹代人能夠報答完的,所以奧利維亞說他們是在還債倒也沒有說錯。
“其實,妳完全可以把這些強加給妳的人情債扔掉,真正為自己活壹次。”
“圓桌騎士”們當然知道喬治三世的意圖,但他們沒有拒絕,相比於後輩的人生自由,公爵的爵位更能引起他們的觸動,所以,誓言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哈哈哈,”騎士大笑,他啐了壹口血沫,反問道:“妳這是想要招降我?”
“不,只是不想妳就這麽隕落。”
“老子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叛徒,其次就是逃兵!我可以對不起那群只顧自己快活的先祖,但我不能對不起我曾經穿戴的戰甲和三十年的征戰生涯!”
“可惜了……”
查理斯的神色有些落寞,他從奧利維亞的身上看到了老友當年的影子:壹樣的倔強,壹樣的不可壹世,但就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沒什麽可惜的,”奧利維亞並不樂意接受主教的憐憫,“或許當年他們宣誓時的想法很混賬,但也正是因為這份誓言,‘斯坦威亞’家族才得以流傳至今,我才有幸進入冠軍騎士團去征戰沙場,而不是成為壹個為生計奔波的商戶和農夫!”
“為自己而活?老子從來就沒有為其他人活過!”
騎士掙紮著起身,聲音也越發洪亮,完全不像是壹個遭受了重創的人,但那慘白的面容還是暴露出了他真實的身體狀況。
“喬治再不是個東西,但他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既然他叫我叔叔,我這個叔叔就得死到他前頭!”
“何況,還有壹個晨曦神殿的大主教為我殉葬,我又有什麽可惜的呢!”
奧利維亞的臉上仍舊懸掛著笑容,自從查理斯現身在此,他就壹直在笑。因為他知道,不管結果如何,喬治十三世那都暫時安全了,再不濟,自己死亡後響起的煉金警鈴也能引起幾位同僚的重視。
至於查理斯,奧利維亞不認為他還能活著離去,結界裏的颶風都已經開始讓他這個始作俑者受到影響了,當然不是另壹位傳奇階位的大主教所能抵禦的,哪怕他能夠平息這裏的風暴,所受的重創也足以讓他百年內不能和人交手了。
“既然閣下堅持,那我也只好成全了。不過,殿內事物繁多,我就不留在這陪閣下壹起了。”
隨著平靜的言語在奧利維亞的耳邊響起,肆虐在結界內的風暴漸漸平息,如果不是周圍建築破損墻體的提醒,他都以為時間又回到自己剛進入結界的時候了。
看著查理斯眉心處浮現出來的羅蘭花紋,感受到自己和法則的聯系已經被完全切斷,陷入呆滯狀態的騎士腦子裏只剩下了兩個詞匯:“領域”,“半神”。
“唉,”查理斯壹聲長嘆後轉身離開,將身後的太陽暴露在騎士的面前。
陰影從奧利維亞的身上移開,象征著希望與生機的晨光再度揮灑在了他的身上。他第壹次覺得陽光是如此溫暖,不僅照到了他的身上,還照進了他的心裏……在喬治十三世生日慶典的當天,冠軍騎士團的團長奧利維亞死在了第七商業街壹個陽光能映照到的墻角,神色安詳……第101章 艾倫幾個身著淺紫色罩袍的祭祀在街道上忙碌著,湊熱鬧的群眾遠遠的散開,興致勃勃的靜待事情的發展。
“唉,那是在幹什麽?”剛擠入人群的艾倫向旁邊的壹位中年人詢問道。
“沒聽說嗎,冠軍騎士團的團長死了。”
被打擾到的中年人頗為不耐,沒好氣的回了壹嘴。
“哦,哪個團長……妳剛才說死的是誰?冠軍騎士團的團長?大騎士奧利維亞?那個傳奇強者?”
對方的消息讓艾倫頗為驚訝,以至於原本刻意壓低的聲音都拔高了壹個調門。
“奧利維亞是妳爹?”
“當然不是!”
“妳和他認識?”
“我這樣的小人物怎麽可能認識人家!”
“那妳他媽咋咋呼呼的幹啥,嚇老子壹跳!”
“呃……”回過神來的艾倫也發現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趕忙道歉:“叔,您別和我壹般見識,我這不是年紀小、閱歷淺嗎,當然不可能像您這麽穩重。”
“年輕人就是沈不住氣!”
見到艾倫把姿態放的這麽低,奧托隨口嘟囔了兩句後就消了氣。
或許是年輕人話語中的稱贊起到了作用,對方看向他的目光已經不似剛才那般不耐了。
“叔啊,這還真怨不得我。您知道嗎,我今天上午剛剛凝聚了鬥氣種子進階青銅,正打算進行壹番大采購來犒賞自己呢,結果就碰見了‘傳奇強者慘死街頭’這樣的事,您說我能不覺得晦氣嗎!”
“哈哈哈——”
聽到艾倫這麽說,包括奧托在內的其他群眾都轟然大笑。
半晌之後,許是看出了他的尷尬,平復了心緒的中年人出言安慰道:“看妳這歲數應該還不到二十,這麽年輕就成為了壹名職業者,這輩子未必就沒有進階白銀的希望,到時候,妳也能算的上是壹位強者了。”
“那點實力能算得上是什麽強者,”艾倫的神色有些落寞,“就連傳奇階位的大騎士都隕落了,白銀又能算得了什麽?更別說我連白銀都還不是,不過就是壹個新晉的青銅職業者罷了。”
“這就被打擊到了?”
幾番交談之後,奧托對艾倫也親和了起來,看到他這副樣子,當即出言教導:“妳什麽時候見過面包店的老板整天鉆研帝國律法的修訂,耕理田地的農夫會去操心‘卡格禮防線’的布防問題?”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煩心,既然妳也知道妳連白銀都還不是,那妳憑什麽瞧不起白銀階位呢?”
“眼界?那東西算個屁!”
“孩子,聽叔壹句勸,別好高騖遠。能摟到懷裏的娘們才是妳的婆姨,那些只能離的遠遠的、不時偷看上壹兩眼的公主貴婦,是不可能給妳生兒育女的。”
“‘強者’的說法本就是相對的,除非是高居於蒼穹的神只,不然總有隕落之虞,但這和咱們又有什麽關系?”
“哪怕見過的傳奇強者再多,也改變不了咱們是青銅階位的事實,對於咱們來說,白銀階位當然能算得上是強者,想要瞧不起他們,起碼妳自己得先超脫了那個境界再說。”
“無論什麽時候,認清自己的定位都是最重要的!”
中年人的話讓艾倫臉色微紅,對方說的不錯,別人能把傳奇階位的大騎士斬殺那是別人的實力,自己不過就是壹個看熱鬧的無關群眾,又有什麽資格去瞧不起失敗者呢?
“謝謝,叔,我懂了!腳踏實地比什麽都強!”
“唉,這就對啦,這麽好的壹個小夥子只要踏實努力,肯定能有壹番作為,叔看好妳!”
奧托贊賞的拍了拍艾倫的肩膀,顯然對這個懂事知理的後輩很是滿意。
“對了,叔,您說究盡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商業街上襲殺冠軍騎士團的團長?”
“還能有誰,邪教徒唄,反正又不是第壹次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奧托滿不在乎的回答到,完全是壹副看熱鬧的語氣。
“啊?帝都居然還潛伏著邪教徒?”
這個消息給艾倫帶來的震驚不亞於奧利維亞的死訊,在年輕人單純的世界觀中,帝都從來都是邪惡者的禁區,哪怕是陽光照耀不到的夜間,也沒有任何墮落者敢冒著被各大神殿圍殺的風險潛入其中。
“妳啊,經歷的事兒還是太少。”
奧托笑著搖了搖頭,對年輕人的想法不以為然。
“那您給我說說唄,這些邪神的教徒們還幹過什麽缺德事。”
無論怎麽說,艾倫只不過還是壹個年不滿二十的青年,對於這種秘聞有著相當強烈的好奇心。
“邪神的教徒?”奧托掃了壹眼遠處還在忙碌的紫袍祭祀們,若有所指的說道:“站在這些人身後的可未必是邪神吶!”
“這……我怎麽聽糊塗了,不信奉邪神,那邪教徒……”
“帝都繁華祥和,各大勢力友好相處,所以,任何破壞帝都穩定的事情都是邪教徒做下的,也只能是邪教徒做下的!”
“呃……”
聽到中年人這麽說,艾倫先是眉頭緊皺,思索了好久,才若有所得的點了點頭。
“懂了?”
“有點明白了,叔,您是做什麽工作的?”
對於這位開解自己的長者,艾倫的心裏還是比較感激的,尤其是聽了他對這件事情的分析以後,他對對方的真實身份就更加好奇了。
“妳看我像做什麽的?”
“您像個學者。”
“哈哈哈,”艾倫的話讓奧托大笑:“去他媽的學者吧,妳叔我是開酒館的,壹會兒跟著我去認認門,以後沒事的時候就來找叔喝酒,叔給妳免單!”
“可是叔,我覺得您說話挺有道理的,看事情也很透徹,壹點也不必那些學者差。”
這些話並不是禮節性的贊嘆,而是年輕人的心裏話。
平民出身的艾倫對於知識極為渴望,平日裏最為敬重的也正是那些學識淵博的學者。
不過,今天遇到的事情卻讓他對自己以往的想法產生了動搖。
這位言語粗魯的酒館老板,比他見過的最有學識的人看事情還透徹,這讓他覺得,知識掌握的多寡也未必就是決定睿智與否的唯壹準則。
“就這個?”奧托挑了挑眉,滿不在乎的說道:“等妳到我這個歲數的時候,妳也行。不過就是歲數大了,經歷的事情多了,沒啥好驚訝的!再說了,要是沒有這點本事,妳這聲‘叔’豈不是白叫了?”
“哪能白叫啊,您今天教我的這些,夠我學壹輩子的了。”
艾倫的語氣極其誠懇,顯然是真的把對方的教導記在了心裏。
“哈哈哈,還是妳小子會說話!”
頗為開懷的酒館老板狠狠的拍了兩下年輕人的肩膀,巨大的力道震的身材消瘦的艾倫險些跌倒。
年輕人看著對方粗大手臂上的塊狀肌肉,心裏對其“酒館老板”的身份頗為懷疑,怎麽看這副粗壯的手臂也像是持槍揮錘的,用來擦拭酒杯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也許他開酒館之前是打鐵的?”
正當年輕人腹疑著對方的職業時,就見對方用其滿布老繭的寬大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腕。
奧托壹把拉住艾倫,壹邊像人群外擠去,壹邊頗為豪爽的說道:“走,咱不看熱鬧了,喝酒去,叔請客!”
“不是,叔,我……”
艾倫並不想占人家的便宜,所以出言推脫。不過,他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給打斷了:“走吧,順道叔再給妳介紹幾個……”
“不不不,叔,要是喝酒我去,其他的,不行,我得走了。”
聽到對方後面的話,艾倫的臉龐“騰——”的壹下就紅了,他壹邊努力掙脫著對方的手掌,壹邊語無倫次的緩解著自己的尷尬。
“唉,妳個臭小子跑啥,壹切花費叔擔了,又不用妳花錢!”
“不是,叔,這個……那個……”
“什麽這個那個的,叔是想介紹酒館裏的員工給妳認識,省的妳以後來的時候要是趕上叔不在,他再收了妳酒錢。”
“不是,叔,付錢是應該的……”
“什麽應該不應該的,叔說免單就免單!妳想喝好酒叔那也沒有,不過就是幾杯黑麥酒罷了,也值不了幾個錢。”
“那……謝謝叔!”
“嗨,什麽謝不謝的,叔看妳順眼!行了,這回放心了吧?”
“嗯!叔,真是員工?”
“這話說的,叔還能騙妳嗎?”
“那行,我聽叔的。”
“這就對了,走,叔帶妳去見識見識精靈族的……呃…咳咳,。員工。”
……
奧托不會知道,他這壹番開解的話對艾倫的今後將會帶來多麽大的影響;也想象不到這個有些怯懦、害羞的年輕人,究竟會有著怎樣的未來……第102章 帝都(上)“知識與教導之神”柰萊諾的神像是用大理石鑄就的,在匠人的精心打磨下,石像的外觀非常細膩,神色也極其靈動,仿佛真的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壹樣。
殿內的右側臨時擺放了壹張高背座椅,身著紅衣的辛普森端坐在上面,閉目養神。
察覺到來人,大主教才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和往日不同,此時辛普森的眼睛當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眼白,盡數被壹片金色所替代,而在這片金色當中,明滅不定的淺紫色符文也取代了原本瞳孔的位置。
這壹切的異狀都在向弗雷力克表明,他面前的這位紅衣大主教已經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位了。
感受著從對方身上所傳來的陣陣威壓,弗雷力克哪還能不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什麽,他趕忙行禮,言語恭敬的問候道:“願您的睿智能指引我們脫離愚昧,冕下。”
也怪不得法師會如此謙卑,要知道,現在坐在他面前的可不再是那位同階的祭祀了,而是神降下來的“知識與教導之神”。
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身份,“辛普森”才有資格在擺放著神只雕像的正殿內落座。
“有什麽收獲?”主教開口問詢,聲音肅穆且空靈,仿佛是從蒼穹之上傳來的。
“這……”弗雷力克回憶著自己得來的信息,小心翼翼的組織著語言:“奧利維亞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壹樣,但是通過‘探查術’對他身體內部的檢測,我發現他體內的臟器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損傷,顱腔內也有沈積的淤血。”
“妳的結論是什麽?”
聽到法師的描述,“辛普森”若有所思,不過他沒有著急給出自己的結論,而是想先聽聽對方的看法。當然,這其中也不乏考校的意思。
“應該是遇到了同階的強者,然後因為實力不如對方而隕落。”
“現場的資料收集的如何?”
對於弗雷力克的猜測,“辛普森”不置可否,他回頭看了壹眼自己的神像,眼中有著掩蓋不住的失望和苦澀。
知識神殿的底蘊還是太淺薄了,這點和他成神的年歲過短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
就像他身後這座精美的神像,和其他神殿的神像相比,它足夠細膩和生動,但是卻缺少了歲月流逝過程中所沈澱下來的那壹份厚重。
當初為了盡快提升自己的神力,柰萊諾選擇扶持壹部分平民來對抗貴族,雖然這樣的決定讓他很快就晉升到了中等神力,但也交惡了其他的秩序神明與各個領地的實封貴族。
正是由於這樣的過往,知識神殿壹向不受待見,雖說神殿中有著數量不少的平民法師,但因為眼界和閱歷的限制,其中的可造之才寥寥若幾。
更讓他感到頭痛的是,這些平民法師雖然在法術上面的造詣沒有多強,但對法師的高傲卻無師自通。
也許是內心的自卑在作怪,也許只是單純的想要獲得心理上的優越感,總之,這些法師老爺對於騎士充滿了鄙夷。
再加上知識神殿的教典確實很難引起騎士的共鳴,以至於直到現在,知識神殿居然還沒擁有隸屬於自己的騎士團。
而且,因為祭祀和法師在思維認知上的不同,神殿內的祭祀僅僅只占了極小的比例,別說半神階位的教宗了,就連傳奇階位的紅衣大主教也只有辛普森壹人而已。
傳奇法師倒是不少,但他們那“質疑權威”的職業性質,決定了他們所能給神明提供的“認同”要遠遜色於同等數量的祭祀。
無數的法師匯聚在知識神殿,他們相互交流著彼此的領悟和見解,讓知識神殿看起來更像是壹個研究機構而不是宗教殿堂。
柰萊諾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壞處,但他已經別無選擇了。
正是因為無奈,他才會主動參與到這場博弈當中,就是希望能通過晉階強大神力來掌握新的神職,從而擺脫眼下尷尬的局面。
對於神只的心理活動,弗雷力克當然揣度不到,但蘊藏在對方眼中的失望,法師先生還是能夠感覺得到的。
在這樣的目光註視下,他情不自禁的壓低了語調:“都存在‘留影水晶’當中了。”
“既然這樣,那就放出來瞧瞧吧!”
“辛普森”語氣平淡的說著,對於奧利維亞的真實死因,他已經有些頭緒,就等著觀看現場的影像來確定自己的猜測了。
“不愧是晨曦之主啊,這種豐厚的底蘊讓我都有所嫉妒了!”
看著“留影水晶”拍下的現場,“辛普森”的語氣頗為感慨。
雖然他已經是中等神力的神只了,但因為成神的時間太短、神殿的畸形發展,導致整個知識神殿基本沒有什麽像樣的收藏。
別說晨曦神殿動用的那套高階的結界了,就是較為普通的結界,知識神殿也沒有多少。
這些平民出身的法師既有法師高傲,也有平民的貪婪。指望他們能給神殿煉制器物根本不可能,他們不往自己口袋裏夾帶就已經算給他面子了。
當然,要是柰萊諾出手煉制,高階結界當然算不了什麽。但他並不會這樣做,神明可不是祭祀的奴隸,他們建立神殿是因為這能提升他們傳播信仰的速度,從而提高他們解析規則的效率,而不是為了給自己找份新的“工作”。
所以,神殿在主位面的發展基本是放養式的,壹切底蘊的積累都得靠時間的幫助和他們自己的努力。
“原來動手的是晨曦神殿,怪不得奧利維亞會隕落了。”
如果這個消息從別人的口中說出來,弗雷力克或許還會懷疑,但是從神只的口中說出,那他也只能當成是事實來對待了。
壹切質疑的話語都被他壓在了心底,不敢有絲毫的表露。
“他們的目標不是奧利維亞,應該是喬治十三世。看來,他們是知道妳們和王室合作的事情了。”
“請恕在下愚鈍,這壹判斷……”
“傷勢,”雖然對這些法師很失望,但有機會的話,柰萊諾也不介意對他們進行壹番培養,“奧利維亞的傷勢不是來自敵人的攻擊,而是因為法則的反噬。”
要說對法則的領悟程度,傳奇和神明當然不具備可比性。所以,盡管只是觀看“留影水晶”拍下的影像,但柰萊諾還是壹眼就看出了對方傷勢的來源。
“他並沒有和敵人交手,承受著反噬強行擾動法則不過是為了逼對方現身罷了。或者說,他是想讓對方把目標放到他的身上。”
“能讓他冒著靈魂湮滅的風險也要保護的人,也只有他的君主——喬治十三世了。”
“他既然沒和敵人交手,那……”
“雖然沒交手,但他確實是死在敵人手上的。他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就死在了對方的手上。”
“嘶——,那他的敵人難道是……半神?”
“不過就是借助外物暫時擁有了半神階位的實力罷了,有什麽好驚訝的!”
雖然這樣說,但柰萊諾的心裏還是非常苦澀的。
“晨曦之主”不愧是混亂紀元之前就已經成神的老牌神只,身家豐厚遠不是他這個新晉神明所能比擬的。
對方只需賜下煉制好的“神具”就能讓晨曦神殿的實力提升好大壹截,而他卻不得不選擇用“神降”的方式來提升己方神殿的實力。
“如果不是這次對付妳的人太多,我是說什麽也不會插手其中的。”
這樣想著,“辛普森”揮了揮手,示意還處於呆滯狀態的弗雷力克退下。
神殿的門扉被慢慢的關上,神明也再次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他並不打算過多的去幹預神殿的運轉,以免暴露了自己已經神降下來的事實,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他在等,等那些明裏暗裏的“同伴”就位……第104章 帝都(下)“先生,您已經壹天沒吃東西了,大家都很擔心……”
賽格魯小心翼翼的勸解著克恩騎士,作為對方的學生,他非常了解自家老師和卡凱萊斯隊長的感情,很害怕他不能從悲傷中走出來。
“妳知道嗎,賽格魯,”面容憔悴的克恩喃喃著,如果不是身旁的年輕人聽力不錯,他絕對想不到對方是在和自己說話。
“我和卡凱萊斯認識了有三十二年了,雖然彼此經歷的生死境遇都多不勝數,但每次都能讓我們找到機會死裏逃生。我壹直都以為,死神並不稀罕我們那滿是血腥味的靈魂,可沒想到……沒想到他居然就這麽被‘持鐮者’眷顧了……”
淚水從眼眶中湧出,情難自禁的克恩泣不成聲。
他沒有刻意的去掩飾什麽,在養育和教導了十幾年的學生面前,他無需隱藏自己的軟弱與悲傷。
“先生……”
賽格魯默然,緊要的牙齦讓他感到陣陣刺痛。
年輕人從未見過自家老師有如此痛苦的時候,他感同身受,也殺意凜然。
如果現在那群伏擊卡凱萊斯騎士的兇手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絕對會拔出佩劍與其死戰。但現在並不是發狠的時候,如何幫助老師盡快的從悲傷中走出,才是他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先生,請您節哀。”
年輕人強迫自己把語氣變得生硬,對方不光是自己的老師,還是整支騎士小隊的隊長,所以對方現在需要的不是寬慰,而是盡快堅強起來。
正是因為這樣,賽格魯才會狠下心腸的打斷克恩騎士對往事的回憶:“卡凱萊斯隊長已經殉國,他是帝國的英雄,可是您呢,哭泣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這是您當初對我的教導,難道您已經忘了嗎?”
年輕人用質問的語氣對著自己的老師叫喊,眼角卻已然濕潤,顯然這樣的話語並非出自他的本心。
但是,賽格魯卻不得不這麽做,近百名袍澤的安危還需要克恩去拿主意,所以他絕對不能被任何情緒所影響。
為了能讓其盡快從悲傷中走出來,年輕人不得不選擇用言語去刺激他,哪怕他是自己親若生父的老師,哪怕自己要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克恩用滿布老繭的手掌擦拭了壹把濕潤的臉頰,緩緩的起身,“妳說的對,賽格魯,我確實不應該像壹個婦人那樣只會哭泣,回憶與祭奠應該等到任務完成以後,走吧,讓我們回營地。”
騎士的聲音幹澀且沙啞,步伐踉蹌,顯然,他的內心並不像自己所說的那樣平靜。但這已經夠了,沒有人想強迫自家隊長完全斬卻悲傷,他們只希望在這個迷茫的時刻,身為領袖的克恩能強迫自己堅強,幫助他們指明接下來行動的方向。
“先生,我……我很抱歉,可……”
賽格魯跟在自家老師的身後,語無倫次的表達著自己的歉意。
克恩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自己的學生:“妳無需道歉,賽格魯。我知道那些話並非出自妳的本意,但我還是要說,妳做的不錯!”
“現在確實不是悲傷的時刻,卡凱萊斯已經殉國,哪怕只是為了不讓他白白犧牲,我也要圓滿的完成此次任務。”
克恩的心裏確實有些不舒服,但這無關賽格魯的言語,只是他對年輕人的表現有些難以接受。就像許多父親那樣,雖然欣慰孩子的長大,但也因為其處事越發理性而感到悲涼。
“這也挺好,”克恩勉強的笑了笑,“本來我還有所擔憂,但是現在看來,妳已經能算是壹個合格的繼任者了。”
“先生,您……”
“聽我說完,”騎士打斷了學生的詢問,“如果我死了,那妳就接任整支騎士小隊的指揮權,繼續完成這個任務!”
“您說什麽胡話,先生,想要傷害您,只能跨過我等的屍體!”
“不要意氣用事,孩子,”此時的克恩就像是壹位看穿了世事的老人,“這次的任務並不簡單,以前我有些想當然了。”
“如果只是壹次普通的抓捕,完全不需要再派遣壹小隊的騎士前來,可援軍不僅來了,而且還因為伏擊全軍覆沒,這壹切都表明,這個看似簡單的任務牽扯到了很深的內幕。”
“您是說……”年輕人握緊了拳頭,“王室並沒有告訴我們實情?”
“該死的,那群帝國的蛀蟲居然在懷疑我們!”
“放肆!”克恩斥罵道:“騎士的教條都被妳餵馬了嗎?公然辱罵主君,妳還有臉穿著這身戰甲?”
“先生,我……”賽格魯羞愧的低下了頭,多年的騎士教育已經讓他把忠誠和榮譽當成了自己生命的壹部分,如果不是憂心自己老師的安危、惱怒卡凱萊斯騎士的遭遇,他是絕對不會這般口不擇言的。
“還想讓人家信任妳,妳所付出的忠誠值得主君信任嗎?”
為王室奉獻了大半個人生並打算繼續奉獻下去的克恩,完全不能容忍這種對王室不忠的行為。這也就是自己的學生,換個其他的騎士敢這麽說,現在劍鞘絕對已經抽到他的臉上去了。
“我給您蒙羞了,先生。”年輕人手握劍柄,躬身道歉,眼眶中有淚花在閃爍:“可,他們也不能……卡凱萊斯隊長可是……”
在被調到自己老師身邊來以前,賽格魯壹直在卡凱萊斯的手下做事,對這個待他極為寬厚的老上司,年輕人也有著非常深厚的感情。
“妳不懂,孩子。”不知是被賽格魯眼中的倔強所打動、還是因為想起了老友而心神失守,總之,克恩揭過了年輕人剛才對王室的失禮行為,語氣寬厚的解釋道:“王室並非信不過我們,而是在防備其他別有用心的探查者。”
“現在,這些敵人可能是確定了自己的某種猜測,也可能是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但不管是哪種可能成立,從卡凱萊斯的遭遇來看,他們都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那……”
“我知道妳什麽意思,但我們必須完成這個任務,哪怕代價是我們小隊所有成員的性命!”
克恩擡頭看向東方,神色肅穆:“越兇險,越能說明這次任務對王室的價值,為了帝國的利益,我們又何必吝嗇生死!”
“您說,我們還會有援軍嗎?”年輕人小聲的問道,不知是真的好奇,還是只想給自己找個虛無縹緲的心理安慰。
“應該……沒有了。”騎士臉上沒有任何恐懼,有的只是堅定和平靜:“既然都撕破臉了,想必帝都那承擔的壓力要比我們這沈重多了,所以,王室可能已經顧不上我們了。”
“這樣壹來,我們今後的境遇會非常兇險。這可不是鬧小孩子脾氣的時候,騎士小隊不能沒有領導者,如果我出事,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整合整支隊伍,然後繼續此次的任務,懂嗎?”
“是!”賽格魯艱難的點了點頭,神色落寞。
“別壹副悲傷的樣子,”克恩笑著揉了揉年輕人的頭發,“我這麽說只是為了以防萬壹,又不是壹定會出事。”
“我們的敵人究竟會是誰?”賽格魯用迷茫的眼神看向自己的老師,希望他能給自己解惑。
“我也不確定,”克恩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可能是實封貴族,也可能是神殿勢力,甚至有可能是……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