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輿論在發酵， 可節目錄制也已經提上了日程。
　　每壹位嘉賓都知道節目的最新主題是整蠱， 所有人都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
　　就這樣， 大家彼此小心提防地被帶到了市郊的壹家電影院。
　　“今天呢，是小七包場， 請大家壹起看電影。”話外音熱情介紹。
　　高野好奇道， “看什麽？”
　　蘇沫有些興奮， “芳華絕代。”
　　“噗……”
　　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廖琛扶額， “這簡直是擺在明面上的整蠱啊。”
　　芳華絕代是廖琛和薛桐主演的電影，兩個人在劇中飾演壹對患難情侶，少不得要有感情戲和親密戲份，包場坐在壹群好友和工作人員中看自己主演的電影，光是想想都是如坐針氈的感覺。
　　幾位男生幸災樂禍朝著蘇沫比了個大拇指，蘇沫壹昂頭，還挺驕傲，倒是薛老師身處眾人之中， 看上去最為平靜，她還安慰地拍拍廖琛的肩膀， “小場面， 淡定點。”
　　廖琛難得忸怩， 抱著僥幸態度， 他試探著問蘇沫道， “不用看完吧？”
　　蘇沫壹口回絕，“當然要看完，回味經典嘛。”
　　廖琛這回徹底沒詞兒了。
　　眾人進了電影院， 找了各自喜歡的位子坐定。
　　也不知道蘇沫是不是心虛，她總想繞開薛桐找別的位置，結果最後被薛老師拉了手臂，直接按坐在身邊。
　　電影正式開場。
　　說起來《芳華絕代》絕對是值得反復品味的電影。
　　眾人投入到電影劇情中後，沒誰還在意著整蠱這件事，就連之前讓廖琛想想就尷尬到不行的親熱戲份，也沒有誰想得到起哄，大家都為演員們傾情演繹的角色深深打動著。
　　就在劇情即將進入緊要關頭，突然壹個黑屏，將在場所有人嚇了壹跳。
　　成軒膽子最小，差點沒從座位上跳起來，高野等人好不容易按住他，這時候大熒幕突然又亮了起來。
　　“呵呵，哈哈哈哈哈，打我啊，妳打我啊。”
　　……
　　這冒著傻氣的臺詞，結果配上的卻是薛桐的聲音。
　　眾人目瞪口呆看向前方，就見年輕個幾歲的薛桐薛老師，盯著烏七八糟蓬亂的頭發，臉上摸著泥巴，仿佛花貓壹般，傻呆呆站在小河邊朝著對面的人喊話。
　　她的衣服褲子都有些短了，腳上甚至沒有壹雙鞋，就是這樣她還蹲下身淌著水摸了幾塊石頭上來，朝著對面的人砸過去。
　　眾人被嚇得四散躲開，薛桐拍手叫好的同時，壹個不小心腳下打滑摔倒在了小河裏。
　　河水很淺，淹不壞人，大概是跌疼了，薛桐坐在河裏打著水花就哭開了。
　　“我要我爹，我要我娘，啊啊啊，爹，娘！”
　　眾人哪裏見過這樣的薛老師，壹時間整個電影院都笑開了鍋。
　　薛桐也笑了，原來她家倉鼠寶寶是在這裏等著她呢。
　　這是她剛出道時演的壹部作品，叫做《江水東流》，很有現實意義的壹部作品，主要講述了大山深處，落後地區底層人們掙紮的生活，薛桐在其中飾演壹個智力有障礙的女孩，講述她被當做笑話取樂，悲慘又引人深思的壹生。
　　惹了事的蘇沫其實想跑的，奈何薛老師死死將人按在懷裏，實在脫不開身。
　　“不是我的錯，是節目組。”蘇沫笑著解釋。
　　“節目組讓妳出得壞主意？”薛桐威脅道。
　　蘇沫討擾，“是……是她們，嗯……促使我想出這個主意，妳看，多可愛啊。”
　　可愛嗎？
　　薛桐看看大熒幕中年輕稚嫩的自己，還真是有壹點。
　　蘇沫就見薛桐緊緊盯著大熒幕半晌後，最終卻只是幽幽嘆了壹口氣，那感覺別提多傷感了。
　　大熒幕上還在繼續放送，但電影院裏卻因為薛桐這壹聲突如其來的嘆息，瞬間安靜了下來。
　　蘇沫有些不知所措，薛老師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隱痛，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無意中觸碰到了什麽。
　　蘇沫小心握了握薛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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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桐微微擡頭，臉上盡是失意，她給出壹個勉槍的笑容，安慰蘇沫道，“我沒事。”
　　蘇沫覺得自己的心忽然揪了起來，“是不是我……”
　　薛桐接著她的話道，“我只是看了這個片段想起了最開始從影的那段時間。”
　　所有人安靜聽薛桐說著。
　　“江水東流拍攝期間，應該算是我最艱難的時候吧，那時候我還是個新人，很多東西不懂、不會，也沒有人教我，這個角色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還挺極限的，我沒有經驗，只能靠自己揣摩，那時候我被導演稱作石頭。”
　　石頭……
　　這個字眼壹出來，大家第壹反應都是僵硬，死板，冥頑不靈。
　　若是被導演這樣訓斥，對演員來說這該是多沈重的打擊啊。
　　蘇沫瞬間眼睛都急紅了，她這哪裏還是什麽整蠱，將人家最難堪的壹段往事翻出來，還放在大熒幕上公之於眾，這可以算是她往薛老師軟肋上捅刀了。
　　“對不起，薛老師，我不知道，對不起，我馬上把它結束。”蘇沫說著，慌忙起身，已經知道錯了，她當然要盡量來彌補，正要走呢，薛老師卻突然輕聲叫住了她。
　　“蘇沫。”
　　薛桐的聲音宛如清泉，清潤透亮。
　　蘇沫回身，帶著壹絲赧然。
　　就見薛老師招招手，示意蘇沫先坐下，“乖，聽我把話說完。”
　　蘇沫這下老實了，乖乖巧巧坐回去，像極了等待批評的小朋友。
　　薛桐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導演當時是這麽說的，他說，薛桐，妳就是壹塊石頭。”
　　蘇沫連忙道，“他亂講的，薛老師妳不是的，妳很厲害的，是他……”
　　薛桐摸了摸蘇沫的腦袋，打斷她的話，“但石頭中有沒有蘊含璞玉要打磨來看看，妳要好好抓住這次機會。”
　　……？
　　這話怎麽聽上去有點峰回路轉的意思？
　　蘇沫楞楞的，就聽薛桐又道，“所以我就好好抓住了這次機會，證明了我自己不是石頭，而是璞玉，從此以後經導演引薦有了更多大熒幕的機會，還在這部電影的下壹年拍攝了維納斯少女。”
　　這是被耍了呀！
　　蘇沫此時才反應過來，原來剛剛薛老師那副難過受傷的樣子都是演出來的！
　　嘉賓和工作人員笑做壹團，還有成軒這個沒心沒肺的，走到蘇沫身邊拍拍她的肩膀。
　　“小七，妳這是整蠱不成反被整啊，果然和老戲骨比起來，咱們還是太嫩了。”
　　可不嘛！
　　蘇沫氣鼓鼓抱著自己的手臂，她眼眶裏的淚水還沒幹呢，真是被薛老師騙得好慘。
　　氣氛很歡快，大家最終決定壹起將大熒幕中放映的片段看完，當所有人重新聚精會神時，唯有薛桐有些出神。
　　她看著大熒幕中自己的面孔。
　　其實她剛剛的話也不算是假話，拍攝江水東流的時候確實是她最艱難的壹段時間，她因為導演壹句石頭的言語整夜整夜失眠，生怕自己達不到對方的要求，從而失去這唯壹的機會，她背負著辰星的債務，背負著母親昂貴的醫藥費，也背負著極其不平等的剝削合約，她極其需要別人的認可，從而獲得在這個圈子裏生存下去的機會。
　　她不停的、不停地努力工作，就這樣度過了十年，可最後她得到了什麽呢？
　　辰星不斷施壓，想要以當年的恩情再綁她十年，母親也不理解，只會不斷向她灌輸不要背德忘恩的觀念，如今就連粉絲都打著包票，說她壹定不會解約、不會走……
　　有時候薛桐都會產生壹瞬間的動搖，難道錯的真的是她嗎，是不是她真的不應該離開，真的該做到滴水之恩湧泉以報，將自己此後的人生都賠付進去。
　　薛桐真怕自己會像主演的那部電影《維納斯少女》壹樣，就這樣在人生中漸漸迷失了自己。
　　電影終於結束了。
　　蘇沫起身跟著節目組向外走，結果剛走沒兩步，她就發現薛老師竟然沒有跟上來。
　　蘇沫回頭就見薛桐還坐在椅子上，面朝著已經暗下去的大熒幕發呆。
　　“薛老師？”蘇沫開口叫道。
　　薛桐這才回過神來，朝著蘇沫望過去。
　　那個眼神讓蘇沫有些揪心，等她認真又看過去的時候，薛老師早已換上了壹副笑臉，笑盈盈看著她。
　　眼前的薛老師坐在陰影之中，她就像是壹個謎團，讓人看不真切，卻又不由自主靠近。
　　蘇沫壹步壹步向前走去，重新坐回到薛桐的身邊。
　　“還是讓妳想到了以前不開心的事情吧。”蘇沫開口道。
　　薛桐輕輕壹笑，未置可否。
　　“對不起。”蘇沫道歉。
　　薛桐摸了摸蘇沫的頭，“這有什麽值得道歉的，我是想其他更重要的事情想得入了神。”
　　蘇沫眼巴巴看著，“是什麽？”
　　薛桐粲然壹笑，坦率答道，“當然是……怎麽整蠱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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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被耍了？
　　蘇沫氣鼓鼓抱著手臂看向薛桐，不過這壹次她希望薛老師真的只是逗著她玩兒，她希望她像她此刻表現的這樣開心。
　　壹邊想著，蘇沫壹邊摸了摸口袋，她拿出壹塊糖，放在了薛老師的手心上。
　　“吶，之前和妳說好的，不開心的時候，我會給妳壹塊糖。”蘇沫笑瞇瞇，壹雙笑眼清澈又漂亮。
　　薛桐楞了楞，輕輕將手握住，糖紙的棱角紮得她有些疼，緊接著她撕破糖紙，當著蘇沫的面將糖放進了口中。
　　這壹刻，薛桐覺得自己口中是甜的，心裏也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