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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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六章 雪海拾魚及遺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從爛柯寺落下佛光開始,寧缺壹直處於極端緊張焦慮的狀態之中,直到夫子出現在荒原之上,他才終於感到放松和安全,卻沒有想到,緊接著,老師便開始帶他進入連續的玄妙而令人壓抑不安的話題討論。
  他的精神再次變得緊張焦慮不堪,好不容易想到壹種可能,可以讓這個灰暗的世界變得明朗些,不料老師的回答竟是這樣的冷淡,而且隱隱要推演出更多可怕的世界闡述,他終於承受不住,當場崩潰了。
  他跳了起來,揮舞著手臂,憤怒地大喊道:“怎麽能是假的呢?它天天東升西落,長安城的夏天熱的要死人,這怎麽就能是假的呢!”
  夫子被他的反應嚇了壹跳,說道:“只是討論壹下,不用這麽激動吧?”
  寧缺依然很激動,說道:“怎麽能不激動?昊天要吃人也就算了,您現在要我相信太陽是假的,那這個世界莫非也是假的?您千萬不要告訴我,我在這個世界裏活了這麽多年,就是做了壹場夢!就算您說出花兒來,我也不會相信!怎麽可能是假的呢?我把她養了這麽多年,難道白養了?”
  夫子心想,在如此激動憤怒崩潰的精神狀態下,妳還是只關心那丫頭是不是白養了,果然不孝到了極點,惱火說道:“太陽是假的,又不代表妳我是假的。”
  寧缺指著荒原上空那輪有些清淡的日頭,說道:“這就不能是假的!陽光是啥?那就是昊天神輝!昊天為什麽不能吃這個,非得吃什麽天地元氣?”
  “妳想過沒有,太陽散發的昊天神輝,並不是昊天的食物,而是昊天的外顯形態?就像我們的外顯形態是人肉,難道我們還要以人肉為食?”
  “真餓極了,什麽事兒做不出來?昊天就樂喜吃自個兒,誰管得著?”
  “問題在於,它還有別的東西吃,為什麽要吃自已?”
  “它的口味有些獨特?”
  “就算昊天能以神輝為食,但神輝來自於它自已,難道它能永遠吃下去?這是壹個最簡單的計算問題。”
  “我可沒說過太陽就是昊天自身,那是您說的,在我看來,太陽能發光發熱,正是壹切養分的源泉,昊天憑什麽不吃?”
  夫子和寧缺爭吵的越來越兇,語速越來越快,唾沫星子在如氈的草甸上四處飛舞,桑桑不知道該怎樣勸他們,只好低著頭去收拾碗筷,燒熄火堆。
  “太陽能壹直發光發熱嗎?”
  “幾十億年應該沒有問題。”
  “它為什麽能持續發光發熱?”
  “這涉及到壹些比較深奧的道理,和您壹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
  “好好好,就算妳說的有理,太陽能夠發光發熱幾十億年,那幾十億年後呢?”
  “壹頓飯能吃幾十億年,昊天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那妳能不能說清楚,為什麽永夜的時候沒有太陽?”
  寧缺不說話了,因為他這時候才想起來,這是在昊天的世界裏,並不是在自已曾經熟悉、現在卻已經漸漸淡忘的那個世界裏。
  夫子見他無言以對,輕捋胡須得意說道:“妳的推論設計終究是有漏洞的,不及為師的設計合理,我開始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妳還在李三娘的肚子裏,所以妳老老實實聽著就好,爭吵除了浪費時間還有什麽意義?”
  寧缺說道:“別提我媽,雖然您是我老師,再提我媽,我也要和妳翻臉。”
  夫子說道:“為什麽?”
  寧缺說道:“我爸我媽被人殺的時候,妳就在書院看著,也沒說救他們。”
  夫子說道:“世間每天死的人多了,難道我每個都要去救?”
  “您明知道我將來會是妳的學生,為什麽不救他們?是不是想著救了他們,我便有可能當不成妳的學生?這是不是太惡毒了些?”
  “每個人都會死,妳父母的死那是天意,我自不能妄加幹涉。”
  “老師,妳這輩子在做什麽?妳是在逆天咧!怎麽連天意都不敢幹涉了?”
  “因為我看不清楚真正的天意是什麽,所以當然要小心壹些,萬壹妄加幹涉,結果天意就像現在壹樣落在我的身上,那可怎麽辦?”
  “如此說來,您就是覺得自已的命要比別人的命更重要。”
  “本來就是如此。”
  “自私的如此光明正大?”
  “我對人間太重要,我的自私便是大公無私。”
  “我忽然明白了壹些事情。”
  “什麽事情?”
  “我明白了小師叔和二師兄驕傲自戀的源頭來自何處。”
  “不要吵了。”
  桑桑終於受不了師徒二人,看著他們認真說道:“我聽不明白妳們在說些什麽,我只想知道,接下來我們去哪裏?”
  ……
  ……
  黑色馬車來到壹片很寒冷的地方。
  寒風如怒,黑夜如幕,星光暗淡,正是極北寒域,熱海之畔。
  只是熱海海面早已冰凍,積著不知多深的雪,叫雪海更為準確。
  大黑馬縱非凡物,也被此間的寒冷凍的夠嗆,瑟瑟發抖地躲在車廂壹邊,避著熱海面上刮來的風雪。
  夫子帶著寧缺和桑桑向熱海上走去,腳步所觸之處,近人高的積雪簌簌而解,然後被風吹拂著向兩邊掠去,現出壹條通道。
  走了很遠,直到海面深處,夫子才停下腳步。
  他伸手遙遙點向海面,只見壹道約水桶大小的洞口,出現在堅硬的冰層裏,幽深不知數十丈深,直抵尚未完全凍凝的海水底部。
  桑桑把身上的裘衣緊了緊,跑到洞口邊,端著木盆等待,呵氣成霜。
  沒有過多長時間,幾尾肥嫩的魚兒,從冰洞口處躍起,落到木盆裏,也不知道夫子究竟使了什麽手段,竟能讓這幾尾魚穿過數十丈的冰層。
  夫子神情微凜,厲聲喝道:“還不出手!”
  寧缺心頭壹緊,左手二指輕拈,壹道火符破風雪而起,準確地落在木盆之上,釋放出壹道熾熱的暖意,把那幾尾魚與寒氣隔開。
  見此情形,夫子滿意地點點頭,說道:“牡丹魚可以凍,解凍至七成,口感最佳,但如今海面溫度太低,壹不小心,便會凍過頭,看妳這符道本事,還真有了幾分顏瑟的水準,也算是有資格吃這魚了。”
  ……
  ……
  桑桑做菜的水平很普通,但她的刀功就像她非人類的計算能力壹樣,非常精準,片刻功夫,氈板上便多出了很多片像雪花般的薄片魚肉,堆在壹處看上去,就像是木頭氈板上,真的長出了很多朵白色的牡丹花。
  他們此時在壹間荒人廢棄的帳蓬內,有寧缺的火符支撐,又揀了些粗壯的木頭,帳蓬裏的溫度還算是比較宜人。
  “桑桑這丫頭的刀功,比慢慢要好很多。”
  夫子在旁表揚道。
  寧缺布置好碗筷,便準備吃飯。
  他總覺得,這壹天時間之內,吃的實在也太多了些,雖說跟著老師,吃的都是人世間最好的東西,可銀票太多了也嫌沈啊。
  夫子調好醬油、姜汁,還有壹種青色的調料,夾了片魚肉,如柳枝拂湖般,在碗中壹點即起,送入嘴裏緩緩咀嚼。
  片刻後,他睜開眼睛,感慨說道:“這魚沒有往年肥嫩,只能將就著吃,說起來,熱海已經快要凍到底部,也不知還有幾條牡丹魚。”
  寧缺聽著這話,有些不忍擡筷,又或許是吃的太撐的緣故,說道:“老師,既然熱海裏沒有幾條牡丹魚了,我們就這麽吃了豈不可惜?”
  夫子訓道:“蠢貨,正是因為沒有幾條了,所以才得趕緊吃掉,不然等牡丹魚絕種了,想吃到哪兒吃去?”
  寧缺笑著說道:“被凍死,也比被咱們這樣生切著吃要好些。”
  夫子說道:“做為這麽好吃的魚,被我們吃掉,當然是它們最好的歸宿。”
  寧缺腹誹道,怎麽不見妳把被昊天吃掉當成最好的歸宿?
  ……
  ……
  牡丹魚很好吃,份量卻不多,很快便被三人壹掃而空,絕大多數自然還是進了夫子腹中,大概是覺得有些慚愧,夫子很慷慨地動用神通,在冰凍的雪海某種坳口裏,生生融出兩窪溫泉,供大家享受。
  熱霧蒸騰,水溫微燙,池畔便是山石殘雪,這幕畫面在星光之下顯得格外美麗迷人,寧缺泡在熱水裏,覺得好生舒服。
  桑桑坐在他身邊,輕聲說道:“妳不要總和夫子吵架。”
  寧缺沈默片刻後說道:“吵鬧只是為了熱鬧……我總覺得有些問題。”
  桑桑睜大眼睛,不解問道:“什麽問題?”
  寧缺說道:“妳不覺得老師的表現很奇怪?帶我們吃這麽多好吃的,又說了這麽多話,為什麽以前在書院的時候,他不說?”
  桑桑問道:“妳到底想說什麽?”
  寧缺看著她,說道:“我總覺得老師現在,就像當初妳在瓦山時那樣,是在向我交待後事,說的話都是遺言。”
  桑桑聞言微怔,然後輕聲說道:“妳在瞎想什麽呢?”
  寧缺眉頭微皺說道:“我也希望是在瞎想……身為書院弟子,我們堅信老師是最強的,尤其是這次之後,我更是確信,除了昊天,沒有任何存在能夠威脅到他老人家,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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