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往下層

下午放學之後，弗朗西沒有立刻回家，他駕駛著那臺去年剛買來的新型飛行器前往位於上層住新區地面夾層壹層的“登天塔”的入口，準備前往下層。

實際上“登天塔”並非是上下層之間的唯壹通道，比較有錢的人可以購買“尖嘯”升降機來跨越被病毒氣體籠罩著的地表層。克洛斯家在上層管理者中處於壹個中層的位置，需要經常與下層行政部門來往，也因此擁有著上層最先進的私人升降機，弗朗西回家駕駛升降機去下層實際效率會更高壹些，不過他不想回家——他不想讓希斯知道自己可能會以身犯險。

“寧願以身犯險也不想讓她擔心嗎？”壹號的聲音從納米耳機中傳出，“看來我的調查沒錯，妳對於那個‘生體’的感情還真是好到讓人難以置信。”

“妳根本就不懂我和媽媽的事情，”弗朗西壹邊註意著周圍的人，壹邊小聲說道，“她跟妳這沒有感情的工具不壹樣！”

“‘感情’這東西在我們還在工廠車間裏的時候就已經設定好了，希斯和我都壹樣，只不過是在妳看來她應該是比我們更加富有感情的，其中就包括對於妳的‘母愛’。”

“果然跟妳說了妳也不懂……夠了，不要跟我談媽媽的話題了，”弗朗西不想再讓這無知的“玩具”對希斯說三道四，“妳要我去找那個現在還活著的‘女人’，除了在下層之外，還有其他信息嗎？”

“實際上就連她在下層的這個信息都不壹定準確，我不排除她經過喬裝打扮來到上層的可能性。”

“妳這家夥……真的想要讓我大海撈針嗎？”

“雖然我沒有見過大海，但是面積絕對要大的過這座聚集著已經不足壹千萬人口的城市了，而針的體積也遠比人類本身小，所以實際上這個工作並不會難到那個程度。”

壹號壹板壹眼的解說讓弗朗西哭笑不得，他也懶得與壹號爭這些沒意義的話題了。現在他差不多清楚自己接了壹個多麽愚蠢的工作了，但是現在他也沒有機會將這份工作推掉，只能走壹步看壹步了。

自從“伊甸園事件”之後，下層建設的問題再壹次被重視了起來。政府承諾，爭取讓更多的人口能夠搬到上層來，但是實際來說在能夠更加節省資源的新技術開發完成之前這都很難辦，但是改善下層的基礎建設和資源分配確實可以做到的。三年來下層越百分之七十電力資源緊缺的街區獲得了正常的電力供應，流浪人口數量也壹定幅度上減少了，社會治安情況也有所好轉，上下層之間的來往變得更頻繁，甚至在去年還召開過號召人才前往下層協助建設的活動。弗朗西記得當時有兩個同學因為高額報酬而去了下層，到今年年初的時候就灰頭土臉地回來了——對於在上層享受習慣的家夥們來說，下層的工作環境還是太糟糕了。

不過弗朗西在下層生活了十五年之久，其中最初的幾年是在壹條沒有通電的街道，在十二歲的時候流浪到了布林克街區，然後在壹家“玩具店”裏過活。那確實是自己在下層最為快樂的三年，之後到了十五歲的時候，他便通過“仿生”技術成為了弗朗西.克洛斯，在上層過起了優越的大少爺生活。

時隔四年，再壹次去下層，多少讓弗朗西的內心有些復雜。他的心裏很清楚，對於“超雄”們來說自己其實算是壹個叛徒。到了上層之後除了最初的壹個月之外自己幾乎沒有跟同胞們聯絡過，包括同時期進入“伊甸園”的萊昂，到他死亡的時候自己也沒有跟他再見過面。很多時候他也覺得自己來到上層後留下的遺憾太多了，但是相比之下，他還是覺得繼續當弗朗西.克洛斯活著會更好壹點。

弗朗西.克洛斯的意識似乎已經戰勝了自己曾經作為“超雄”的意識，現在弗朗西對於自己的同胞們的處境也不怎麽關心，不管是好還是壞，自己似乎都和他們割裂開了。

但是現在這個工作，似乎又讓自己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過去。

“妳似乎跟其他的‘超雄’相處的不太好？”壹號繼續說道，“主任曾經告訴我，讓妳幫忙是迫不得已的……他本來不想麻煩妳，說妳是個不喜歡理會別人的人。”

“還好吧，不過如果妳的主人不是灰街那邊的話，那我跟他關系應該更差壹點，”弗朗西說道，“我也不是個多麽無情的人，我僅僅是不喜歡多說話。”

“那麽妳會好好做的吧？”

“我自認不是個沒能力的廢物。”對於壹號這再三確認的態度，弗朗西已經有些煩了，“如果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信息的話，通話我先關閉了，跟妳說話反而影響我。”

“記得要在四個小時內再次開啟壹次……”

不等壹號說完，弗朗西輕按了壹下耳道裏的納米耳機，關閉了通話，隨後擠入人群中，慢慢朝著“登天塔”的升降入口處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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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壹陣悠揚的音樂，滿載三百多人的升降裝置緩緩向下方降落。弗朗西被擠在空間的壹角，有點動彈不得，他想起自己剛剛從下層去上層的時候，那時候乘坐升降裝置的人屈指可數。

這還真的算是時代的發展了……這麽想壹想，弗朗西心裏也不好說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了。

升降裝置穿過了上層的防護網，進入到了地表通道，透明的墻壁外，墨綠色的空氣顯得格外刺眼，但是據說這種狀況相對於之前已經算是好的了——至少現在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上的城市的殘骸了。

雖然還沒有完全公開，但是弗朗西稍微了解壹點——“超雄”群體與上層政府的“地表凈化”計劃，其目的是為了拓展人類的生存空間，目前的首要目標是將人類的居住範圍擴大到接近於地表的位置，這也是上層擴建的目標；最終目標則是消滅地表上的致死病毒，讓人類重新回到地表生活。

凈化地表，這是個大工程，以現在人類能夠使用的資源量，幾乎不可能完成。弗朗西倒是覺得並非完全不可能，他也期待有壹天能夠看到更加廣闊的天地……和希斯壹起。

“要是能回到這廣闊的大地上該多好！”

弗朗西身旁的年輕人咬著牙低聲說道。弗朗西瞥了他壹眼，年齡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臉部明顯做過壹些美化改造，穿著也比較華麗，顯得“女性化”。這是上層的年輕人之中最近開始流行起來的裝束，似乎是在對這沒有女性的世界表達不滿，又似乎是為了排遣“孤雄社會”下的寂寞心情。

這個家夥，嘴上說著仿佛宏大的想法，不過看上去也不過只是個紈絝子弟罷了，不知道這家夥去了下層會有什麽想法呢……這麽想著的弗朗西多少有點自得，畢竟自己確實在下層活了十五年，還算是知道那裏面的黑暗的。

升降裝置進入了地下巖層，大約兩分鐘後，弗朗西眼前壹亮，頓時間燈火輝煌的下層世界呈現了他的眼前。

“哇！”

很多上層人看到這番情景不由得贊嘆了壹聲，連弗朗西也覺得稍微有點驚訝——自己離開了下層的四年，確實算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光從這裏俯瞰的話現在的下層完全不輸上層。

不過自己也並不是第壹次俯瞰了。弗朗西清楚壹個道理，那就是要了解下層，必須從下層最黑暗的角落裏去觀察。

如今他首先要去的就是下層曾經最為臭名昭著的灰色地帶——布林克街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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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上層，克洛斯家的大宅。

希斯緩緩地從花園小道中走過。家用型機器人基本已經把必要的家務事打理完畢了，在家主已經不需要她、少爺弗朗西也沒有回來的情況下，多少是有些無聊的，觀賞壹下這些人造植物對於她來說也是壹種樂趣。

走到了花園出口的時候，希斯擡起頭朝著前方看過去。那個方向是在克洛斯家不遠處的洛紮家族的宅邸，現在似乎已經空空蕩蕩沒了人。她聽說在“伊甸園”事件中洛紮家的養子將家主和管家全部殺害了，而那個養子其實是“超雄”偽裝的，之後也因為某些原因沒有了音信，曾經在政府中占據著重要地位的洛紮家也就後繼無人了。

壹想到曾經洛紮家的悲劇，希斯就開始擔心起弗朗西來。她知道弗朗西的真正身份，雖然是自己的“孩子”，但她也並不能確定他就絕對不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

對了，弗朗西……希斯這才註意到，此時早就已經過了大學放學的時間，弗朗西依然沒有回來，她開始擔心了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壹陣響聲突然間傳來。希斯驚訝地看向方向的來源——洛紮家宅邸的大門處。他看到壹個纖瘦的身影正打開大門，從裏面走出來。

“誒？”希斯驚愕了壹下，“那兒不是已經沒有人居住了嗎？”

隨後，纖瘦的身影轉過身來，緩步朝著克洛斯家的方向走了過來。希斯心裏壹陣慌亂，也跟著那個人的腳步走到了大門前，兩人幾乎是同時到達了門前。

“您是……哪位？”看著眼前那透著幾分冷硬感的中性面龐，希斯小心翼翼地問道。

“打擾了，您可以稱呼我為壹號。”對方說著緩緩鞠躬，“您是這家的‘生體’嗎？還請您能夠向這家的主人傳達壹下……”

“不不，您是來找老爺的嗎？”

自己的話語被打斷，壹號的嘴巴僵住了壹會兒，隨後他——亦或是她——盯著希斯的臉看了壹會兒，希斯感覺有點害怕，扭過了臉去：“抱歉，請您說明壹下來意。”

壹號繼續盯著希斯看了好壹陣子後，她舒緩了壹口氣，說道；“我……不，我的主人想要和戴文.克洛斯先生聊壹些事情，請問他現在在這裏嗎？”

“啊，哦……老爺半個小時前剛剛回來，現在應該在工作間裏……他喜歡把工作帶回家裏來做，現在應該還很忙才對。”

“嗯，這樣啊，”壹號點了點頭，“那麽麻煩轉告他壹下，如果有時間的話就過來這邊的洛紮宅邸，有人想和他當面聊聊……順便說壹下，那個人是‘超雄’。”

“明……明白了。”

希斯點了點頭，準備回宅子裏面報告，這個時候，壹號突然間小聲說道：“‘生體’也能長出這麽真實的皺紋嗎？”

“……”希斯驚訝地看著壹號，身體壹動不敢動。

壹號露出了淺淺的微笑，說道：“沒有什麽，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告辭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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