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记忆禁区 by 苏静
2018-6-3 06:01
15、要不起了
房门的声音刚落,我就被扔在床上。
「不行!」我的声音突然有些尖利,像一块不规整的玻璃碴子,滑过一片金属。
他双手分别在我身体的两侧,撑在床上,脸对着我的脸,眼睛一眨不眨,那长长的睫毛,漆黑如刷。他每一下呼吸都扑在我的脸上:「为啥?」「你自己想去……我们已经很过分了……都怪我。」我轻轻推开他……他突然像一张纸片那样无力,任由我起身,到客厅。
接了一大杯水,放上四五块冰,站在阳台处,开始一口接一口地喝,听喉结处「咕咚咕咚」的声响。夜,静谧极了。月光均匀清淡地洒在脚下,一点清凉的感觉。
我需要一种折磨,哪怕是自我折磨,我需要救赎,我不要安抚。
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新婚旅行的第一夜……那天也是这般地月朗星稀吧。几次催促李江雨擦洗下睡,他推三阻四地拿出来一瓶从家里带来的西凤酒,说:「喝点?」我不知道是为了情调还是为了掩饰彼此的慌乱,就被他你一下我一下地灌进去几口,热辣辣地感觉从口里一直到胸口。后来,就头晕晕地倒在了床上。
当我醒来,才木木地感觉到身下轻微的刺痛,床单上一小块凝固了的血迹。李江雨呼呼地打着酣。
这是个普遍的悲剧,我并不是很埋怨这个。可气的是我看到李江雨左手手指甲里面些许的污垢……我忍住胸口的不适,不敢想象他的身体其他部位是否干净……也不敢想象他那样的手指曾在我身体的哪个部位抚弄过……我是有洁癖的人!
不敢多想,我赶紧倒了热水自己开始擦洗身子。水声哗啦中,李江雨睡意朦胧中说出一句话:「你可能是性冷淡,啥时候找别的医生给自己看看病……干巴巴的……」是么?我疑惑地擦洗完身子,那里的细微的刺痛感还没有消失……也许真的是?之后的五天之内,他在我的要求下剪掉了那根手指的长指甲,坚持了每晚临睡前的擦洗,也努力做到每天晚上亲热一次,只是,也许我的冷淡让他感觉到索然无味,也许是他自身的问题,每次,不过三五分钟。医学书上说中国男性的那个平均12厘米,我深感疑惑,但又不好对他说,每次,心里总有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用筷子在细口杯子里搅拌糖水一样,咣当咣当地……有时候甚至对他是否进入的感觉都不是很灵敏。
那么,我们的婚姻,长达二十五年的婚姻就是我的「性冷淡」+ 他的性不能组成的么?真的如方向东所说的,「那你们还能生出来孩子不容易」……真不容易。
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可能是觉得,自己本身就是被封闭在一个罐子里的沉睡的女魔,沉入海底二十多年,突然被一个人打捞上来,又瞬间揭开了盖子,那被压抑着的一切,便不管不顾地奔涌而出……可是,凡事都有个度,偶尔的逾规,痛责自己一番也就过去了,如果真的对这个度视而不见,可着劲儿地挥霍,那最后灵魂深处就是一个无法填补的大洞,里面深深地一潭痛苦之水……我是要将自己在此淹没,还是要拉着方向东一起?
方向东还很年轻,他拥有青春活力,拥有美好的前程事业,也将拥有幸福的婚姻,除了性的不甚完美之外的幸福婚姻吧……毕竟婚姻的维系,性的作用会越来越淡化,那么我何必在自己人生的末尾,给他带来现在可能看不到的伤害呢?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之所以毫不顾忌地做这些事,也许是带有对我的怜悯,对我的一丝爱意,他想用自己本身,填补我人生的缺憾,他想在我这里证明他男人的最大魅力,补偿他在音儿那里得不到的……他并不是一个纯粹放纵的欲望之体,他又惹人怜爱的天真,执着,简单。他给我的,是我这一生很唯一的。正因为唯一,我不想让这唯一走到最高处,因为最高处一定是悬崖,我怕自己难逃纵身一跃的结果。
人年龄大了,总不能飞蛾扑火吧……何况,这一切并不值得去那么做,不值得伤害自己的至亲。
爱可以是自私的,但要看和什么相比。
方向东给我的,我会珍藏至死。这几天,我会把每个细节埋葬在内心深处,我不敢再接受更多,我也没有资格接受更多。够了,真的够了……这样得不到着,这样自我折磨着,也许是对我最好的惩罚……我愿意接受……三杯加了冰块的水,被我一下一下地饮尽。杯底的冰块也被我的牙齿咬的嘎嘣响,仿佛我的牙齿和冰块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我慢慢地回到房间,看见方向东背对门口,侧躺着,怀里抱着我的枕头……不知道睡着了没有,那样子,竟有点伶仃。
轻轻上床,从背后抱着他。
就这样安静地相依偎吧,我要求不多,我给自己的期限也就是他在家的这几天,以后,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现在,只要这样静静地依偎就好了。
「自我折磨去了?」方向东拉过我的右手,轻吻着手背问。
「没,渴了,喝了点水。」
「我知道你心里有过不去的坎。你会讨厌我这么做吗?」「不会,我很谢谢你。但是,只能一次,再多一次,我会承受不了。」「你不觉得你想得太多了吗?」
「我觉得你想的太少了。」
「你能不能,自私地为自己活几天?」
「这要看因谁而自私……父母在子女面前,永远不可能自私。」「你不是已经自私过一回了么?难道还在乎这个毫无意义的第二次第三次?」「我在乎。如果插一刀,人可以不死,插两刀,插三刀呢?」「你用词还准确的不行,插……哈哈」方向东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去,不正经说话。」
「那字是你说出来,可不是我,是你原创啊。」「找打!」我抽出右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
「再打一下嘛。」他撒娇般地说。
「为啥?」
「舒服。」
「去!」
「真的,你刚才太深沉了,给我压力不少……其实,其实我真的想让你享受一下,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快乐,只要你明白,人世间的快乐有千百种……行不?」
「行了,你给的就够了,再不要了,也要不起了。」「哦……那睡吧。」
方向东挪了挪身子,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的样子,像霜打了的茄子,我内心一阵怜悯,但也长舒一口气,把手掌压在心口,酝酿睡眠。
不知道什么时候,朦胧中,突然,感觉有一群蚂蚁,往我身体里钻,酥酥痒痒的……我睁开眼睛……天!
方向东正半俯身在我的身体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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