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星辰月14

　　若苦城。
　　守將賀旗這天起床沒事，擡頭望望天氣如何，忽然啪地壹下壹個美女從天上摔到他的身上。那是前來刺殺的路然真。
　　於是賀旗像撿到了寶物似的照顧起這個天賜大禮。他發揮了他細致入微的本色，日夜提審，從姓名、年齡、家庭、背景、興趣愛好到三圍無微不至地關懷。路然真身為囚犯，終日發呆，她怎麽也想不到正當她準備搭箭要射的時候就身子壹沈落了下去，而且自那壹夜後再也飛不起來了。壹種感情隨日月在迅速滋長著，那是路然真與日俱增的仇恨。她發誓傷壹好就立刻殺了這個整天把她當三歲小姑娘壹樣煩的、她從來沒見過的天下第壹啰嗦和婆婆媽媽的男人。她每天臉色氣得和她的羽毛壹樣白，可憐的賀旗以為那只是貧血。可路然真每天怔怔地翻來覆去只說壹句話：
　　“怎麽會掉下來呢？”
　　回到辰月之變的那壹夜。
　　向異翅靜靜地在星動廳中坐著，不管夜色已深沈，他就那樣坐了很久，看著窗外黑沈的雲幕，壹動也沒有動過。
　　西門也靜站在壹邊的涼臺之上，手中握著紙筆。久久，她嘆了壹口氣，望向向異翅：“為什麽明知道這壹切，妳卻只是靜靜地坐在這裏看著天空呢？”
　　“羽王正在追殺我，妳不要忘了。”向異翅望著天空，喃喃而語。
　　“妳……要不要我給妳煮點面吃？”
　　向異翅轉頭望著西門也靜，微笑著：“我們可是仇敵啊。我這輩子做夢也沒有想過我會在我要殺的人家中吃壹碗面。”
　　“我餓了，”西門也靜說，“我能算星辰卻不精於氣象，我不知道今晚會有雲……不知道……”
　　忽然她鼻子壹酸，眼淚就流了下來。她壹心只想觀記這次天象，她求向異翅等她記完這次辰月之變再殺她，作為壹個星癡，她願用壹生去換取觀測這次天象的機會……可是……她沒有想到今天晚上會有雲。
　　向異翅嘆了壹口氣：“雖然沒有人能記下這次辰月之變的星圖，但是在歷史上，它早已被人記下了。”
　　那壹夜，姬野做了壹個夢。
　　太清閣，已君臨天下的自己高坐於殿上，醉眼朦朧地斜靠在桌案前，看著太清閣下五百個身著雪白輕紗的少女輕歌曼舞，雪衣千幻，好像無數白羽的鶴。
　　有那麽壹只鶴舞得高絕冷艷，竟然讓周圍四百九十九個絕色的宮女都為之失色。燮王的酒似乎已經醉得太過了，他神色迷離地看著那只雪鶴舞蹈著登上了太清閣。那個纖纖的女子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姬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是妳麽？妳果然來了……”
　　流溢星辰光芒的短劍刺進了他的胸膛，滾燙的鮮血染紅了她的白衣。
　　“為什麽……”姬野看著自己胸膛的劍，“為什麽！因為他？妳為了他而……”
　　他撲向了羽人，全力地撲了過去。他自己的力量讓那柄劍噗的壹聲整個穿透了他自己的胸膛。
　　國君滾熱的鮮血溫暖了羽人的胸口，他緊緊地抱著她，像壹個怕失去母親的孩子。嘴唇輕輕地貼在她溫潤的雙唇上，漸漸消失的溫暖讓他想到當年……那靜寂小巷中牽手的壹對孩童。
　　“昨夜我做了壹個夢……”城樓上，望著漸亮起來的天際，姬野緩緩道。
　　“是什麽呢？”羽然走到了他的身邊，像以往無數次壹樣，和他並肩而立。
　　“夢見我終於得成大業，享受榮華，卻突然有壹個雪般羽翼的女子來刺殺我……”
　　“妳夢見的是風淩雪？”羽然驚問道。
　　姬野望著遠方，欲出之日在他眼中閃耀著：“不像……因為……當我見到她時……卻覺得……”
　　“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來，“西門也靜這小姑娘為我算命，說我終將死在羽人之手，我不信，絕不信！我會緊緊抓住我應有的壹切，什麽天意星命，都讓它粉碎吧。”
　　他轉頭望向羽然，目光熾熱：“我不信……會有那壹天。”
　　緋麗霞光下，他牽起了女孩的手，雖然他的夢中，殺死他的那張清麗面孔是如此的熟悉。
　　那懸在虎牙之主頭上的雪白羽毛的死亡之令，終於飄散了。這之後野塵六傑們還經歷過無數的血雨腥風，但再沒有壹次，他們需要借助萬年不遇的天象才能戰勝敵手。所以羽烈王那強大軍隊的戰史上，那些當年活下來的敢死士卒，後來的百戰將軍們都不願談論這次戰鬥，因為他們向不能飛行的鶴雪團發起了進攻，這就像去殺死壹頭砍斷了四肢的雄獅，是英雄們只肯深埋心底的歷史。